朱嘉雯

人的靈魂，有善良與邪惡的區分嗎？我們經常在圖畫上見到一個人同時被純潔的天使與邪蕩的惡魔所拉鋸，而《聊齋誌異》的作者蒲松齡也曾經說過這樣一個故事，讓我們看到二百多年前，鄉野傳奇故事裡，人們對於靈魂的體認。

利津縣有個人名喚王蘭。有一天，他突然罹患急病死了！鬼卒將他捉到了閻王殿，閻王爺查了生死簿，卻發現他其實命不該絕！於是命令鬼卒趕緊帶著王蘭還陽。

可是，王蘭趕回人間之後，卻發現他的屍體已經腐爛，鬼卒擔心閻王治罪，於是誘導王蘭：「人變成了鬼，注定是要受苦的；倘若鬼成了仙，那便可以享樂了！你何不想個辦法成仙？豈不比做人要好得多？」

王蘭認為小鬼說得有理，那鬼卒又繼續慫恿王蘭：「此地有個狐仙，聽說已經練成了仙丹，我帶你去偷仙丹，吃了仙丹，你就可以長存於世間，愛做甚麼就做甚麼，你可願意？」

那王蘭一點頭，鬼卒便領著王蘭進入一座高牆大院。只見院內亭台樓閣，幽靜清悄。而這雅致的園林裡，只有一隻狐狸，正在月光下仰往望著天空，不久之後，便從口中吐出一丸仙丹，那仙丹竟逐漸升空直到飛入月中。

接著，狐仙又突然吸氣，那仙丹便又落回牠的口中。如此呼吸不斷，仙丹就在空中接連地升降。這時，不懷好意的鬼卒便悄悄地來到狐狸身旁，等著仙丹呼出的時候，伸手一搶，轉身交給王蘭，要他立刻吞下。

狐狸大吃一驚！又怕鬥不過閻王殿裡的鬼卒，因此負氣而走。

成仙之後的王蘭，獨自飄盪著回到了家中，遇見一位張姓友人。王蘭看到張生，心裡很高興，於是對他說：「我們兩家自來貧窮，如今可好了，我有了發財的本領 了！」張生不明白王蘭意何所指。王蘭接著說：「我可以不用藥材，就能幫人治病；不必卜卦，也能為人斷吉凶。可是我現在只有靈魂，沒有形體，如果你願意讓我 附在你的身體上，我們倆兒就能一同行事。你看如何？」

張姓友人答應了。於是王蘭的靈魂和張生便一塊兒到山西地界去行醫，那裡有個富人的千金得了重病，即將死去，家裡的人不知請了多少名醫，也終不見效。張生便同王蘭的靈魂一起來到富人家中，聲稱可以治好小姐的病。

富人喜出望外，想想畢生就只這麼一個掌上明珠，如果張生真能治好，他情願贈以千金，作為醫療費。於是張生便隨富人來到小姐的臥榻前，那位小姐已經奄奄一息，失去知覺了。王蘭的靈魂對張生說：「這女子的靈魂已經出竅了，得快點兒找回來！」

張生於是告訴富人：「小姐的病，非藥能治，因為靈魂已經出竅，需得神仙來幫忙找尋。」

過了一段時間，王蘭回來了，他告訴張生：「小姐的魂已經拘回來了。」張生遂請富人進房查看女兒，誰知這女孩兒竟像是睡了一覺似的，伸伸懶腰，才緩緩睜開雙眼。

富人大喜！這女子便對父親說：「前幾天我到後花園遊玩的時候，看見一位少年以彈弓打麻雀。他後頭還跟著幾個高大的僕人。我躲藏不及，卻被少年攔住！他對我 笑著說：『別害羞！跟我玩樂去！』我就這樣被他帶到山裡，我當時又氣又害怕，一路大叫，那少年生氣了，便將我推下馬，我在山裡迷了路，後來遇到一個人，他 不由分說地抓住我的手臂，一路跑著將我帶回家。我只覺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似的。」富人遂取出千金家財作為答謝。

不久之後，王蘭與張生的同鄉賀才，因不務正業，成天喝酒賭博，最後落得一窮二白，卻聽說張生最近發財了，便來糾纏張生。張生聽從王蘭的吩咐，給了他一點銀 錢想打發他走，卻不料賀才食髓知味，錢花完了又來找張生。張生面對這個天天酗酒，永遠無法饜足的無賴漢，只得再拿出一百兩銀子，要賀才與他約法三章，用這 筆錢自謀營生。

誰知那賀才得了這一大筆錢，不僅揮金如土，甚至染上了嫖妓的惡習。縣裡的衙役也開始注意他的錢才來路不明，懷疑他作奸犯科，於是將他逮捕。那賀才竟然在大堂之上，因為縣官嚴刑審問而將實情和盤托出。回家之後，卻又因棒傷不治，一命嗚呼了！

賀才的魂魄找著了張生，便隨即依附在他的身體上與王蘭的鬼魂並存。只不過這賀才還是不守本分，經常藉著張生的身體喝醉了酒，然後大聲喊叫。張生無論如何，也勸阻不了。

有一天，賀才又在酩酊之際，胡亂大叫，適巧巡方御史經過，將張生著實打了一頓板子。當天晚上，御史做了一個夢，有金甲神人來告訴他：「王蘭因鬼差一時抓錯 人而被諭令還陽，回到人世間還曾當鬼醫，診治了許多病人，因此並不是邪惡的鬼魅；反倒是賀才的靈魂邪蕩，我今已罰他圈禁在鐵圍山。張生應無罪釋放。」

御史大人醒來之後，雖覺得奇怪，仍將張生釋放了。張生回到家鄉，將一半錢財送到王蘭家裡，爾後，王家也就漸漸地殷實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