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雯

鬼，給予一般人的印象，不是追魂索命，就是陰森可怕！世間女鬼多有迫使男子送命的作祟能耐！這是俗世的心態，也是小說寫作的常例。

然而蒲松齡在《聊齋誌異》中，卻往往對於女鬼的美麗與愛戀，做出極盡和煦可親的鋪陳。尤有甚者，更將陰間各種女鬼的變化情態，展演於筆端，使讀者恍如一只萬花筒在手，親眼見識了女鬼的無窮妙境！

在〈小謝〉一文中，有個不怕鬼的陶生，刻意地住進了鬼屋。正當他揮毫抒發〈續無鬼論〉時，鬼適時地出現了！不僅出現，而且還同時出現兩個女鬼！更有趣的是，她們是一對俏皮生動的搗蛋鬼——小謝與秋蓉。

她們在陶生讀書的時候，頑皮憨跳，一會兒「翹一足，踹生腹」，一會兒拉他的鬍子，還拍打他的臉頰，有時靈動跳躍，有時恍惚閃現，要不是突然將陶生手裡的書掩上，就是躡手躡腳地從陶生腦後伸出兩手來，遮蔽他的眼睛，教他不能閱讀……。

更調皮地還是這兩小女鬼「以紙條拈細股，鶴行鷺伏而至」，像兩隻輕巧的鳥兒，飄竄到陶生鼻間，以紙條搔其癢！

女鬼充滿了孩子氣，惹得陶生氣結責罵，小謝與秋蓉便化作鬼影逃竄。一幅道學家與悄粉娃的鬧學圖，為蒲松齡點染得活色生香，妙趣橫生！

陶生既不堪女鬼騷擾，索性言明：「房中縱送，我都不解，纏我無益。」女鬼為書生的正氣所感動，於是收斂鬼氣，陶生遂「設鬼帳」，連同男鬼三郎，一起作了他的學生，認真學習讀書。

無奈好景不常，陶生受到惡勢力的陷害，小謝與秋蓉奮而與惡勢力抗爭！歷經險阻，從憨玩活潑的少女，而今嘗盡了愁滋味。

小謝百里奔波，棘刺足心，痛徹骨髓。卻不料秋蓉又為了解救陶生，半途為城隍黑判攝去，逼充媵妾，不從而淪為階下囚！

兩個女鬼與陶生心心相印，在陰間陽世裡輾轉與惡官拚搏。陶生寧死也要表達對二女的愛意，便「欲與同寢」，二女卻「不忍殺君」而拒絕同寢。三人「俯頸傾頭」，雖情同伉儷，卻為了不得相親而黯然神傷。直到兩個女鬼因緣際會，相繼還陽，才得於今生共譜戀曲。

這段鐵骨錚錚的書生與柔情蜜意的女鬼，從相識、相知到相戀的全幅歷程，可說是蒲松齡筆下最美的一段愛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