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雯

中國六朝時期至怪故事體系中，人神戀愛的情節層出不窮，從《幽明錄》到《後搜神記》，人類遇仙的傳奇多少鋪陳了當時的讀書人，對於世道紛亂的痛惡，以及勾勒出嚮往世外桃源，追求寧靜生活的願望。

此一人神相戀的敘事傳統，發展至清初蒲松齡作《聊齋誌異》，則又將人類遇仙的愛情故事，拓展出荒誕離奇而又逸氣縱橫的全新境界。〈西湖主〉一文中的男主角 陳弼教有一天在湖上射中了一隻豬婆龍，這隻頗有靈性的豬婆龍，「龍吻張翕，似求援拯」，而且身後又緊跟著一條小魚。陳弼見之不忍，遂「戲敷傷處，縱之水 中」。

一年後，他北上途中，又經過洞庭湖，卻發生船難！陳弼教幾經浮沉，幸而未死。

他登上深山洞府，突然被幾個身著紫色束袖，腰繫綠色錦帶的獵人團團圍住，指稱他冒犯了西湖主。

陳弼於是慌忙躲進一座庭園，卻又不經意窺見園中美麗的公主！陳弼教撿拾了公主的紅巾，並題詩表示愛意，立刻遭到侍女指控在公主的手巾上塗鴉，肯定是不想活了！幸而公主對他很有好感，不僅不曾怪罪，反而賜以宴饗。

陳弼教剛剛獲得了一點希望，卻又因此陷入了更大的危難！原來有好事者將紅巾一事向王妃洩漏，王妃大怒，令人捉拿陳弼教。

當這群士兵手持繩索，來勢洶洶地將欲綑綁陳郎之際，一個小婢女站出來阻止了這群持索者。待小婢女向王妃稟明之後，陳弼教陡然又從階下囚搖身變成了駙馬爺。

至此，陳生方知一年前所救的豬婆龍，便是現在眼前的湘君妃子；而當日銜尾不去的那條小魚，正是這次幫助陳弼教脫離牢獄之災的小婢女。

中國的神話傳說，以龍與蛇配出蛟，而龍跟蛟配則生出豬婆龍。又徐珂在《清稗類鈔‧動物‧鼉》亦云：「鼉，與鱷魚為近屬，俗稱鼉龍，又曰豬婆龍。長二丈餘，四足，背尾鱗甲，俱似鱷魚，惟後足僅具半蹼。生於江湖，我國之特產也。」

《聊齋誌異》的作者竟將出沒於江岸，撲食鴨鵝，而形象可怖的鱷魚，與彩繡輝煌，甜美可人的湘君妃子疊合在一起！則蒲松齡誇張玄妙的設想，無疑是為神話世界裡的神仙家族，與書生遇仙的敘事模式，增添了瑰麗魔幻的彩翼，帶領讀者飛向更遼闊無垠的文學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