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站立在路旁的郵筒,它們,是等待著翅膀的天使;無論在何處看到任何一個,心總不由自主地快樂起來。

雖然大家都說郵差才是真正的天使,但對我來說,總是默默等在一邊的郵筒,跟我接觸的次數比郵差多得多。郵差們總是要匆匆忙忙地,可郵筒一向從從容容;每回一想到信件,第一個想到的總是郵筒而不是郵差。

這可怨不得我,打從十歲那年12月,我滿懷希望地投入郵筒那人生的第一封信被郵差毫不留情地退回後,我始終認為郵差有那麼一點殘酷;只為了寫錯地址一個字,郵差實在不是什麼萬能的天使,我想。

還是郵筒可愛得多,它們來者不拒的;而郵差,他們於我只是可愛郵筒的翅膀。

我想後來是為了對郵差的不滿,於是生活便開始跟信件脫不了關係;能寫信我就不打電話,倒要看看他還能退回我多少封信。果然我的叛逆是成功的,自此後我幾乎只看得到可愛的郵筒。

當然,收到的信件必得要那雙翅膀給帶來才行,只是從來不用親眼看到,信件們會自己躺在家裡等我,至少我看到的是這樣。

信件,它似乎是對我下了詛咒似的,在我必需參加聯考的忙碌年代寫得最多,而且考得越多我寫得越多,有一陣多到幾乎每一天都要去向路邊的小天使報到;那當然,收到的信也越來越多。

某天回家發現信件不是在家裡等我,而是一小疊放在門邊,原來它們厚到塞不進郵件投遞口了;不是很多很多,二十封左右,可有的信件較厚重,全部綁紮起來便像一本小型書冊。

那次我才像是被提醒似的,原來郵筒的翅膀是有腦袋的啊!

再有那麼一天,一雙翅膀等在家門口開口說話了,說:「小姐妳收到的這封信超重,妳要補六元的郵資。」

這下我也才知道,原來翅膀載的平信也有限重,太重了它們便要多收費的;這對寫信本身沒影響,但心情卻更加快樂起來,原來原來,翅膀還可以扮演收銀角色。

我跟其中一位也寫長信的朋友,便高興地把這當遊戲玩了起來;我們比賽,看誰的信可以向對方收更多超重郵資;每封信便總是近二、三十張紙地寫。

那是第一次翅膀的意義跟天使本身一樣重大。

再過了一陣,我發現沒有翅膀再肯為了超重的郵件停下,而應補郵資的戳章還是印在信封上面,想來是他們自己墊了超重的郵資。這下,我開始對翅膀們心懷愧疚,便乖乖貼足郵資,不再玩這種遊戲了。

由於虧欠,天使與同等善良的翅膀,自此在我心裡地位便一樣重要了!一直寫信的那幾年裡,大概幫我最多忙的,便是路邊那些動不了的天使及滿城飛奔送信的翅膀,他們比向媽祖去求還靈驗的。

後來,信息幾乎只在網路裡傳遞,每當收到電子信,總還覺得少了些存在感;總在路邊看見肯定越來越寂寞的無翼天使時,會想著要再親手寫信畫上些什麼圖畫後投入它,讓它坐上什麼人變成的翅膀去嚇嚇朋友;而往日的理所當然,現在一年裡最多也不超過五次。

出去旅行時,是不寫信也不寄明信片的,因為平時寫得多了,心想實在不用在旅行時也一併瘋狂;但路邊的郵筒,還是沒有少去看它們,甚而還會刻意留意它們;這已經是一種習慣,就像在尋找一份安心似的;總在看到郵筒時頓時歡欣了起來。

可事情總有例外,柬埔寨那個國家的郵筒,看了讓人總有些些心酸。金邊的旅行社給的旅行指南寫著:"If you find a mailbox in town ,forget it .Better to bring your letters directly to the Post Office and be sure they stamp them."

有郵差,卻跟路邊的天使沒關連;那裡的路邊天使,是等不來翅膀的;每一個信息,哪怕是薄如明信片,也必需要拿到郵電部去寄才行。高棉人民連這樣理所當然美好的翅膀都不能有,想來,心靈是跟肚皮一樣困乏著的。

每回在他們的街上看到郵筒,總忍不住想,那簡直是折翼天使的墓碑。時代再進步下去,也許總有一天,世界上會到處都有這種墓碑吧!不過,這輩子應該還看不到這樣的情景,幸好!

現在住的地方,路旁也站立不少使人快樂的郵筒,而這裡的小天使是不缺翅膀的!雖然我也只到郵局而從不曾把信投進去;但那完全是兩回事。就像東昇的太陽終要西落、黑夜盡了白晝就要來放光明一般,它們是這麼單純快樂的定律;不管用不用它們,天使,還是要有翅膀去飛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