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久遠久遠之前的錄音帶

我的阿公是個木匠，是做細活的木匠，也是個話很少的木匠。

他一輩子都在替別人做活，養活家人。

直到他老了，快要做不動的時候，終於想到了自己。所以阿公作了一張床組、雙門衣櫃、五斗櫃以及阿嬤的鏡臺。

鏡臺做得很堅固，承受得住小學的我在上面蹦蹦跳跳。衣櫃裡大大小小的抽屜排列有序，隔門後常有暗格。而方形的床組其中三面有木牆，上面都是他親手雕刻的圖騰。

五斗櫃的拉環是古老過時的黃銅件，厚重實在。

前幾年，阿嬤也走了之後，房間就這樣空了。

有一次，我帶老婆兒子回去，一不注意，調皮的兒子居然爬上了鏡臺。只是，當年站在一旁看顧的人，如今卻換成了我。

鏡臺堅固依舊，生命可喜生生不息。

這房，自從兩位老人家離世後，裡頭的擺飾就沒再變過了，一切到現在還維持著阿嬤生前的習慣，只是鏡臺上，少了幾朵含笑。

兒子好奇地想打開鏡臺旁的抽屜，只是裡面似乎塞了些東西，他的手勁小打不開。

其實，我也很好奇呢。

經過一番嘗試，終於將它給打開了。原來啊，是幾張疊在一起的日曆將抽屜給卡住了。

我小心地檢視著這幾張邊緣泛黃的紙，上面並沒有什麼想像中有紀錄著什麼，就只是幾張過期的日曆，在遙遠過去的某一天。

兒子的小手早在我沒注意的時候，就伸進去尋寶了。我傍著他嬌小的身軀，跟著低著身體，立刻有股味道撲鼻而來。

先聞到的應該是阿嬤粉餅香味，濃濃地和印象裡有些吻合。

然後是木頭的味道，有些悶悶的感覺，我突然想起許久以前，阿姑說過，自從阿公過世以後，阿嬤就不再使用這些粉餅、眉筆了。

所以，這味道應該是，自從某一年至此的寂寞所發酵。

只是幾秒鐘的恍，兒子早已不見了蹤影，我想這味兒已經過老，不被喜愛於那麼年輕。

離開前，我將日曆依舊塞回抽屜，小心翼翼地整平，讓它順從地躺回原來的地方。

關門時，那股味兒又被抽了點出來，附在我的衣服、頭髮上。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阿公是個木匠，是個話很少的阿公。

他將心裡的話一刀一鑿刻在木頭上。

用手、用心，觸摸、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