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深莽大山中回到榕江縣城，小劉親戚直呼"英雄歸來"，有些山寨他們還不敢走進去呢，笑稱我們是"傻膽子"，前一陣子才有一整隊徒步旅行者被持獵槍的山民洗劫一空。親戚們七嘴八舌，狀極興奮，各種恐怖的傳言紛紛出籠，我們聽的駭然無語。一位瘦黑的親戚把一隻披筋掛皮的手臂在空中揮舞，連比帶劃，語帶破嗓地說著他如何誤入偏遠侗寨，被人拿著彎彎的大砍刀架在脖子上，那沉沉的黑色刀面如千斤重壓在肩膀上，他的雙腿如軟麵條似的不聽使喚。。。

小劉稱作二哥的親戚高聲宣布，晚餐請我們吃"特別的菜色"，做為英雄們的獎勵。說完自個兒喀喀地乾笑著。我們則裝作一付安安份份不想惹事的樣子，任由他們安排。回到酒店簡單的梳洗過後，我們又回到"生態餐廳"會合，然後沿著建造中的六線大道前行。

這條沿著都柳江的六線大道目前只蓋到老橋頭，路燈已經安裝完畢，路邊的綠化帶正在進行，黑色的柏油路面沾滿黃土，只要一起風，黃塵滾滾，讓人以為誤闖了邊疆大漠。S308與這條六線大道並行，在前方轉個大彎越過都柳江。江的對面是榕江新區，建築已經飽和的榕江老市區將逐漸往新區拓展，而那整片黃燦燦的稻田將逐漸為屋宇取代。

我問，"人口增加了，耕地面積天天在減少，不怕糧食不夠嗎?"

"現在每畝產量增加啦，不怕不夠吃啊"，老劉二哥搶著回答。

我說，"都中了美國人的計謀啦!"，停頓了一會兒看看他們反應，"現在中國的種子都是轉基因，產量是增加了，但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說的唾沫星子亂飛，他們卻認為我這是"神魔外道"的理論。

"那是政府的事。" 生態餐廳女老闆插嘴說，並草草地結束這個話題。

紅日西墜，將對面的大朵白雲染成金黃色，河面上呼喇喇吹起狂風，霧氣濛濛，空氣中帶點青苔腐悶的氣味。我們往河堤上的階梯走下去，一群人一列縱隊下行，這讓我感覺像是美墨邊界的偷渡客，下到河岸是一片滿佈鵝卵石的砂地，地上到處是塑膠空瓶和塑膠袋，整片蘆葦叢中闢出一條小路，黃泥路上坑坑洞洞，洞中積滿渾水。

在第二道河堤右轉，有座四合院農舍，敞開的大門面向都柳江，堤岸下種有幾叢高大碧翠的竹子，竹叢下分別圈養著番鴨與土雞，一條黃毛土狗盡責地看守著。

"農家菜?" 我瞅了一眼小劉二哥，"等會揭曉"，二哥樂顛顛說著，"保證有驚喜"。

小劉二哥熟門熟路地搬了圓桌和板凳，找個空曠的水泥地布置好，叫來小妹開始點菜，不時遮著嘴巴細細地交代。幾個榕江親戚似有默契地不時點點頭，我們則滿懷著一肚子的謎團。

"先把這袋板栗消滅了吧"，我清清喉嚨說著，"栗子對男人的腎很好哇"，忽見有小姑娘在場，我趕緊收住嘴，真是有點忘形而失禮了。

園桌和板凳的腳超短，坐著挺壓迫胃部，跟蹲著吃飯沒兩樣。小妹先端上來一大鍋子，看似牛雜牛肉和香草碎末，發散著一股莫名的味道。

"啊!!牛癟!!" 我惊站起來大呼一聲，四周饕客的雀鳴鴨噪都被我壓了下去，小劉二哥陰慘慘地笑著，心中謎團霍然而解。我最想避開的"貴州美食"終於還是躲不掉，一口牛癟三口飯再加上鯨吞虹吸一口啤酒，這是我最大的容忍程度了，雖不覺得好味道，不過，還是嚐嚐吧!這是我長期自助旅行的原則之一。

他們見我這副模樣都樂開了花，個個漾起開懷的笑容，我說，"我是荒山野蕩的命，這牛癟難不倒我"。鐵嘴巧舌，豪氣干雲，小妹又上一鍋"牛血塊"，我就整個洩了氣投了降，臉色一片煞白一片蔭翳。

榕江四大怪"牛羊癟，榕江卷粉，西瓜和烤豬小弟。而牛羊癟可是四大怪之首呢!

"癟"是侗語音譯，是牛羊胃裡尚未消化的食物，呈墨綠色的湯汁。榕江，從江，黎平一帶喜歡以牛羊癟的湯汁煮牛羊肉，是道招待貴賓或是過年時的大菜，第一次品嘗牛羊癟的人會聞到一股屎味兒，其味就足以讓人卻步。

然而，牛羊癟並不是糞汁，而是實實在在的百草藥，因為這三地的牛羊都是放養的，吃了山裡的野草樹葉。宰殺牛羊時，取出胃中尚未完全消化的青草樹葉，擠出來的汁液是"生癟"，用茶油把癟充分煮沸到熟透，就是煮菜待用的熟癟了。

我們吃的這鍋牛癟做法是:放入背脊肉，牛腳肉，切細的牛肝，牛百葉一起炒熟，加入鹽，花椒，辣椒，橙皮，蔥蒜和香草末，再倒入熟癟微煮到入味即可上桌。

榕江卷粉一年四季都可吃到，大街小巷都有賣，西瓜則要等到夏天，而"烤豬小弟"是啥?我挺擔心竊竊私語的二哥又在搞花樣了，豬小弟者，公豬的生殖器是也。

天剛擦黑，小風習習，輕風颯颯拂過竹葉，大夥兒吃的咂舌有聲，眉開眼笑，烤豬小弟終未現身，這讓我鬆了口氣。

ps:上周五(4月5日)上午漢聲電台播出徐嬿和如晞對我的訪問，在廣播中聽自己的聲音，感覺好陌生，很不自在。

 榕江清早的市集

農家樂

榕江四大怪之首--牛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