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0/07/20 09:11:02瀏覽272|回應1|推薦3 | |
清兵衛接到町奉行的指示要在申時到達奉行所。這並不是第一次清兵衛接到這樣奇怪的指示,因為申時早已過了奉行所議公的時辰,平時除了守衛外空無一人;而且清兵衛只是個年老的捕頭,在地位上與町奉行這樣身分的人,根本是沒有往來的資格,這種刻意避開眾人的目光而私下接見的會面,確實使清兵衛的徒弟山本三郎感到不解。 由於清兵衛近年來視力嚴重地退化,公務幾乎不再參予,早年喪妻又沒有子女,所以身為大徒弟又未婚的三郎就搬到清兵衛的住處,承擔著照料老捕頭生活起居的工作。雖然這種情同父子的關係時間並不長,然而在公務上有許多共同的話題,三郎將每天在工作發生的事說給老捕頭聽,而老捕頭也會提出一些看法及若干事情的原由作說明,所以他們的相處比一般的父子反而更加地融洽。 當宮澤清兵衛及山本三郎準時抵達奉行所時,奉行所內已經燃起了燈火,町奉行稻生政武正在閱讀一卷書籍。換上便服的稻生政武顯得更加矮小,但是他寬廣的頭額、高挺的鼻樑及濃黑的雙眉,並不減損絲毫的威嚴,四十出頭的町奉行並不像一般武將,有著滿面風霜的皺紋,相反的他比較像在皇宮中供職的官員,有著白皙的膚色。確實,稻生政武並非以戰功取信於將軍,而是以善於治理民政及財政而取得今日的職位。 「奉行大人。」清兵衛等行至離町奉行五步之前行伏拜之禮。 稻生政武居然起身,親切地笑著對清兵衛問候:「宮澤君久違了!」,山本三郎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奉行大人居然以平輩之禮接見他的師父,當清兵衛等恢復跪坐時,三郎才發現奉行大人已經坐到師父兩步之前的位置,一副舊友相見的模樣。 「大人的氣色很好,近來風聞許多百姓對近年的情勢有很好的風評,而且都歸功於是大人的英明治理。」清兵衛慶幸地說道。 「這樣的風評實在不負我的用心。」平淡的語氣顯示稻生似乎經常聽到如此的報告。 「今夜跟你來的這位是?」 「報告大人,他是關山的山本三郎,目前供職於淺田巡捕所,四年前我看他工作踏實而且為人忠厚,所以就收他作為徒弟,近年來我的眼睛幾乎已經看不見了,所以就讓他和我住一起,公務之外他就是照顧我這個沒用的老人。」 「啊!宮澤君有目疾呀!看過石河大夫嗎?或者是,哦‧‧保田宗相?他也不錯呀!」關懷之情溢於臉上。 「謝謝大人的關切!」清兵衛淺淺地曲身「醫生都是說年紀大了,有些人就是會這樣子,有三郎照顧我的生活還算是方便。」 「是這樣呀!」稻生政武意味深長地望著山本三郎「宮澤君有考慮要收義子嗎?」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清兵衛正有此意。」 聽到師父這麼說,山本三郎幾乎要失儀起身到師父跟前磕頭,看到奉行大人還在座,趕緊恢復端正的跪坐姿態,但是臉上的興奮表情已經掩蓋不住了。 稻生有趣地看著這一幕,然而嚴肅地對三郎叮嚀:「山本君,要好好的照顧你的義父,這件事情就這樣拜託你了。」 山本三郎用著興奮的語調,大聲地承諾:「是!大人!山本三郎一定遵照大人的指示,全心全意照顧父親。」 比起興奮的三郎及滿心喜悅的稻生政武,清兵衛只是微笑著說:「謝謝大人的成全。」 「不知道大人今夜召見清兵衛有何差遣?」 「一個月前在山科驛道發生了一起武士被殺的命案,雖然調查已經終結了,而且也有兇嫌的口供,但是我覺得這個案子還是有可疑之處,十多天前已經移送到我這裡,就是因為這樣的可疑使我下不了裁決的決心呀!」說到這裡稻生的濃眉皺了起來,與之前的輕鬆神態完全不同。 清兵衛理解地點了點頭,他了解雖然只是一個低階的武士被殺,但是這個武士可能是來自一個有威望的家族,也或許有一個重要的職位等著他去繼承,所以這背後的政治關係和嚴重性,並非一般人所可以體會的。如果草率的結案,日後可能成為一個動亂的藉口,那麼成為今天作成決定的官長就難脫干係,在這個動盪時代就有不少因此切腹下場的先例。 「清兵衛很榮幸能為大人分憂,既然已經調查完了,可否先了解內容呢?」 「這些年來多虧宮澤君幫我處理過幾件難解決的案件,今夜就是要再借重你排除這個案子的疑點。」此時三郎對奉行大人與義父的特殊關係之謎才豁然開朗。 「來人呀!把案上的調查書拿過來。喔!你的視力不好,這樣好了,三郎你來念。你也是從事這樣的工作,算是給你磨練磨練!」 「謝謝大人栽培。」三郎由恃從手上恭敬地接下調查書,然後開始逐字誦讀調查書的內容。 當山本三郎讀完調查書後,清兵衛就陷入了沉思,雖然這並不合於禮法,稻生也體貼的作出沉思的樣子。年輕的三郎吃力地讀完整篇調查,腦中是一片空白,只有無趣枯坐地聽著巨燭燈花的爆裂聲,猜想著下一次數到多少會有爆裂聲。 不知多久之後,清兵衛輕輕地咳了一聲,「請大人原諒清兵衛失禮,依照清兵衛的想法,這個案子確如大人所言,是有不少疑點。」 也從沉思中回神的稻生,起先還有點睡眼,等聽到清兵衛說出同意案子有疑點時,精神頓然大振,「說!說!你想到的疑點在哪裡?」 「清兵衛不敢同意金澤武宏就是多襄丸所殺,多襄丸最多只是盜取金澤武宏的馬匹等等,兇手另有其人。」老捕頭從容地回答「至於疑點,清兵衛認為還是從調查的口供,一一的指出比較清楚。」 聽到這些話,相較於興奮的町奉行稻生政武,山本三郎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張大著嘴,懷疑這個義父是不是發瘋了,兇嫌的自白都已經認罪而且整個經過都交代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還有其他的兇手? 宮澤清兵衛接著平靜地說:「為了證實多襄丸並非殺死金澤武宏的兇嫌,清兵衛覺得先從他的自白下手,就可以知道許多他所說的並非事實。」 町奉行同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清兵衛示意三郎挑出多襄丸的自白,再念一次。 多襄丸的自白 殺掉那男人的就是我。但,我沒殺女人。你說:那麼去哪裡嗎?我也不知道呀。唔,請等等,無論怎樣拷問我,我不知道的事總不能說吧。同時,我既然落到這地步,也不打算要卑怯的隱瞞什麼啦。 我在昨天晌午稍過後,碰到那對夫婦。那時風一吹,苧麻的垂絹翻上去,一閃一閃看到女人的臉。一閃--好像看見的瞬間,便已不見啦。一來也許就因為這樣子,在我看來那女人的臉,就像女菩薩似的。我在那一瞬間,就決心即使殺掉男人,也要搶那女人。 什麼,要殺掉那男人,並不像你們所想的,並不是什麼大事情。反正要搶那女人,一定,男人就要被殺的。只是我要殺時得用腰邊的大刀,而你們不使用大刀,卻只用權力來殺,用金錢來殺,說不定只用假公濟私的話就可殺的吧。的確血是不流的,男人是好好地活著--但那樣也是殺了的。一想到罪孽的深重,是你們可惡,還是我可惡呢,真不知到底誰才可惡哩。(嘲謔的的微笑)。 但是如能不殺男人,而能搶女人,也不是有什麼不滿的。不,我那時的心情是決心盡量不要殺男人而搶女人的。但,在那山科的驛路上,怎麼也辦不到那樣的,所以我就想辦法把那對夫婦帶進山中去。 這是在簡單不過的。當我和那夫婦同道時,就對他們說;那邊山上有一座古墓,掘開這個古墓一看,出現了許多大鏡子和大刀,我秘密的把那些埋在山陰的竹篁中,假如有人要,願意廉價出賣。那男人不知不覺被我的話動了心。然後--怎樣,慾望這東西,不是可怕的嗎?從那不到半小時,那對夫婦就和我在一起,把馬往山路拉過去了。 我一走到竹篁前,便說:寶物就埋在這裡面,請進來看。那男人已為慾望飢渴著,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了。但,女人說不下馬,要等著。當然看著那竹篁茂盛的樣子,難怪會那麼說的。我說句實話,因為這是正中下懷,所以便留下女的一個人,和男人走進了竹藪中。 竹藪暫時只有竹子,可是,約走過半町的地方,有稍微寬闊的杉樹叢--要完成我的工作,沒有比這更適當的地方了。我推開著竹篁,煞有介事地扯謊說:寶物埋在杉樹底下。男人經我這麼一說,早已向瘦杉的空隙地方,拼命的前進著。不久竹子變的疏落,而有幾根杉樹並立著。--我一到那裡,突然把對方扭倒在地上。那男人不愧是個佩著刀的,雖然力量也是相當強的,可是由於無意中被攻擊,也就挺不住啦。一下子就被我綑綁在一株杉根上。您說繩子嗎?繩子是盜賊的恩物,不知什麼時候要用來翻越圍牆的,所以老早就帶在腰邊啦。當然為了使他不叫出聲,只要把竹子的落葉塞滿嘴巴,別的也沒有麻煩啦。 我把男人收拾停當,下一步又去女人那邊說,因為她的男人好像發急病,所以要她來看。這回也正中下懷,這是不用說的了。女人脫著市女笠,讓我牽著手,向竹篁裡邊走進來。可是到那裡一看,男人被綁在杉樹根--女人一看見這樣子,不知何時從懷裡一閃掏出了一把小刀。我一直到現在,從沒有見過一個那樣個性強烈的女人。如果那時疏於戒備,可能一下小腹就被戳穿了。不,即使躲開身子,那麼接二連三地被砍,也不知要受什麼傷的。但,我是多襄丸,好歹不拔大刀,但終於把小刀打落了。不管怎樣剛強的女人,沒有武器就沒法子。我終於如願以償地,不必要男人的命,就佔有了女人。 不必要男人的命--是的,我沒有再把男人殺掉的念頭。然而,當我撇開哭泣的女人,想逃出竹藪外面的時候,女人突然發瘋似地扯住我的胳膊。並且聽她斷斷續續喊叫著:你死掉或是丈夫死掉,讓兩人中死一個人吧。要不然讓兩個男人看著恥辱,實在比死還痛苦。不,我要嫁給留下來的男人--她這麼邊喘邊說著。我在那時猛然湧起要殺男人的念頭。(陰鬱的興奮) 這麼一說,你們定會以為我是比你們更殘酷的人吧。但,那是你沒看見那女人的臉容,尤其沒看見在那一瞬間好像燃燒著似的眼睛才會那麼想的。當我和女人眼光相遇,我就想:即使遭到雷殛,我也要這女人做妻子。做妻子--在我的念頭中,只有這一件事。這不是你們所想像的,卑鄙的色慾。假如當時除了色慾,沒有什麼希望的話,即使踢倒女人,我也要逃走的。這麼一來。男人也就不必在我的刀上染血了。但,在薄暗的竹藪中,凝視著女人的臉的剎那,我就決心要殺掉男人,絕對不離開這兒了。 但,我要殺掉那男人,是不願用卑鄙的殺法的。我把男人的繩子解開後,叫他來刀拼。(扔在杉樹根的,便是那時忘掉的繩子)。那男人變著臉色,抽出粗的大刀。說時遲,那時快,他不說一句話,便憤然向我撲過來。--刀拼的結果,不用再說了。我的大刀在第二十三回合時,刺穿對方的胸膛。在第二十三回合--請別忘記這個,我現在還認為只有這是值得佩服的,因為跟我交上二十回合的,在天下只有那一個男人。(快活的微笑。) 我在男人仆倒時,提著染血的刀,回到女人的那邊。於是--怎樣呢?那女人已不知去向了,我想女人逃向那裡,就搜索杉樹叢。但,竹子的落葉上,不留一點兒痕跡。就是側耳頃聽,也只聽到那男人喉嚨裡發著奄奄一息的聲音。 說不定那女人在一開始刀拼,就為了叫人救助,鑽出竹篁逃走了--我這麼一想,這一下與自己的生命攸關,所以奪了大刀和弓箭,馬上又走出原來的小路了。那裡女人的馬還靜靜地在吃草。那以後的事,說來不過是多費口舌,還有,我在進京畿前,只有大刀是賣掉了--我的自白只有這樣。我想這顆頭反正有一天得掛在樗樹梢的,那麼請處以極刑吧。(態度昂然) 「大人請明察。」老捕頭又深深地曲身致意,然後開始他的論點。 「一個武士從十歲就開始接受嚴格的武術訓練,我們都經過那一個艱辛的鍛鍊,而最基礎的訓練就是大刀的刀法,除非大刀的刀法已經得到認可,才有機會下一步精研長槍或是弓箭,而沒有一個武士會帶著他所不熟悉的武器在身上,既然金澤武宏會帶著弓箭,那麼他的刀法及箭術都是他所精通的。一個盜匪要以決鬥的方式斬殺一個刀法已經純熟的武士,幾乎是不可能的。」 「再說,大刀是以劈砍為主要殺傷的兵器,在戰場上死傷遭刺殺的都是被長槍所傷,而斬殺的都是大刀的攻擊結果,特別在竹林之中地方窄小只有採取短距離的砍劈,而無法採用長距離的刺擊,這也是懂兵法的基本知識。因此多襄丸以他說的方式殺死金澤武宏是不可信的。」 雖然沒有太多的實戰經驗的稻生也知道沒有流派的刀法是以刺擊為主的,至於一對一的決鬥不管是訓練、技巧、實戰經驗,一芥平民哪裡是武士的對手。 「這正是我感到不安之處,一芥盜匪可以以決鬥的方式刺死武士,這總是可疑的呀!但是他的自白與凶案現場的情形相互吻合,似乎也只有他說的這樣子了,宮澤君你說的正是我難以下決心的所在。」奉行大人道出令他困惑之處,緊接著第二個疑點又自大人口中說出。 「但是如果不是多襄丸的說法,金澤武宏怎麼會現身在竹林之中而遭殺害?」稻生對這一點始終不解。 「清兵衛並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使金澤武宏進入竹林,但是絕非多襄丸在自白書中所言的。」 稻生政武將身子向清兵衛又拉近了數寸,興致盎然地問:「疑點何在?」 「清兵衛認為任何大刀埋入土中,不出三天就會生出鐵鏽,超過一旬這把刀只要和其他的大刀磕碰,就會有斷裂之虞,哪個武士會買這樣的大刀?除非只是配著刀嚇唬百姓的流氓才會用這樣的刀,金澤武宏是不會因為多襄丸這番話而離開驛道的。所以這種話只是多襄丸那樣層次所會說的,何況金澤武宏也是出身富裕的武士家庭,會為了幾百文錢的武士刀將妻子、馬匹遺留在驛道上也是說不通的。」 三郎因這段話想起了每天都要花些時間為大刀擦拭、上油,只要使用過大刀的後幾天得花更多時間做這些事,所以他不禁地大點其頭,暗中佩服義父的聰睿,就這樣不自覺地向清兵衛也靠近了幾寸。 「這麼說多襄丸的自白都是假的?但是他又為什麼要說這樣的不利於自己的假話呢?這真是難以理解呀!」 「並非都是假的,這點請容清兵衛稍後說明,至於多襄丸會做這樣的陳述,在他的自白中是無法看清楚的,必須先解開其他自白的線索才能知道真正的原因。」 三郎雖然敬佩義父的析解,但是這樣的陳述只是增加更多的疑點,他有點茫然地望著清兵衛,老捕頭此時指示三郎「念念那段樵夫的自白吧!」 被檢察官盤問的樵夫的口供 是的。發現那具死屍的,確實是我。我今天早上和平常一樣地,去後山砍杉。而在山陰的竹篁裡,有那具死屍。您說有屍體的地點嗎?從山科的驛路可能隔著四五町吧。就是竹林中參雜著瘦而細的杉樹的、那個荒無人跡的地方。 死屍著淡藍色的絹獵衣,帶著京式烏紗帽,仰天臥倒在那邊。雖然說只有那麼一刀,但是因為胸膛的戳傷,死屍週遭竹子的落葉,就像染透了蘇枋似的。不,血已經不再流啦。傷口彷彿也是乾的。並且那裡還有一隻馬蠅,連我的腳步聲也聽不見似的,緊釘在那邊。 有沒有看見佩刀或什麼嗎?不。什麼也沒有的。只有在那邊的杉樹根,扔著一條繩子。還有--對對,除了繩子還有一把梳子。在死骸四周的,只有這兩件東西。但,草和竹子的落葉卻有一大片被踐踏著,一定是那男人被殺之前,做了很厲害的掙扎。什麼,您說還有什麼馬嗎?那裡根本是個馬就不能進入的地方。因為馬的道路是隔著一道竹篁的。 「這個樵夫的話,除了印證多襄丸所說的現場有他、死者還有死者的妻子外,似乎沒什麼破案的價值吧!」稻生政武聽完這段陳述如此表示。 「是的,大人!從留在現場的東西來看確是如此,但是那柄梳子卻指出了另一件線索。三郎!」 「是,師父,喔!父親!」 「什麼樣的梳子女人會隨身帶著?」 「這個嘛!」年輕的三郎對這樣的事應該是很清楚,但是老捕頭突然地發問,還是使他措手不及「啊!對了,插在頭髮上的那把。」 「那不叫梳子而是叫櫛,專門是裝飾頭髮的。」此時的稻生也投入討論,親切地指正他們。 「如果女子用櫛裝飾的頭髮,三郎!那應該穿著怎樣的服飾?」 「那自然是和服了。」 「所以死者的妻子當天是穿著和服,但是這和案情有什麼關係呢?」町奉行不解地問。 「大人聽了下一段的自白,就會明白了。三郎!念行腳僧的自白。」 被檢察官盤問的行腳僧的供語 那死屍的男人。我確實在昨天遇見過的。昨天的--嗯!該是晌午時分吧。地點是從關山到山科的途中。那男人是和騎馬的女人在一起走向關山的方向的。因那女人垂著苧麻面紗,我不知道臉容。看見的只有外面紅褐而裏面青色似的衣棠的顏色。馬是茶紅色的--彷彿是法師髮的馬。您說有多高?高大概有吧?--因為我是出家修道的人,那些是不太清楚的。男人是--不,不但帶著佩刀,也攜著弓箭的。尤其在黑漆的箭筒裏,插著二十來隻戰箭的,現在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男人會落的這樣,真是作夢都沒想到的,真是人的生命如露又如電,一點也不錯的。唉唉,這該怎麼講呢?實在怪可憐的。 當三郎念完之後,稻生馬上提出疑問:「那個女的是騎坐在馬上?可是穿著和服‧‧‧」一臉疑惑地望著清兵衛。經町奉行大人提起,三郎也覺得實在是怪異,大多時候穿和服遠行都是坐轎子,他似乎還不曾見過騎馬的。 「是的,清兵衛認為金澤武宏是用這種方法在羞辱他的妻子。」此時那女子從和服窄小的裙腳劈開雙腿,跨坐在馬鞍上徐行於驛道之上的畫面,浮現於眾人的腦海之中。 這時兇殺案的案情已經清晰地指往另一個方向,但是疑團依然是一層層地環繞著。 「至於為何羞辱,三郎將那個老太婆的自白念念。」 被檢察官詢問的老媼的供語 是的,那死屍就是我女兒嫁的男人。但,他不是京畿的人。他是若狹縣府的武士。名字是金澤武弘。年齡是二十六歲。不,他的性情溫和,不會有什麼嫌隙的。 您說女兒嗎?女兒名叫真砂,年齡是十九歲。她雖是個不讓男人的剛強的女人,可是除了武弘從沒有過其他的男人。臉色淺黑,左眼角有痣的,小瓜子的臉。武弘昨天是和女兒在一起,動身往若狹去的,想不到竟變成這樣,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女兒到底是怎麼樣了呢?就算女婿的事死了心,這一點仍叫我憂慮不安。我這個老婦人要拜託您,就是翻開草根,也請您打聽出來女兒的行蹤。說來說去最可恨的是那個叫做多襄丸什麼強盜,不但把女婿,連女兒也……(以後哭不成聲)。 「她明明說她女兒並沒有其他的男人,咦,不對,並沒有人質問她這種事呀,是她自己就講出來的。這‧‧」大人望著老捕頭希望聽到更清楚的解釋。 「大人明鑑!這種事情作母親的不知道或者是確信女兒是貞潔的根本就不會提起,但是如果她已經知道女兒是有不軌,她就要預先提出辯白。」 經過短暫的沉默,清兵衛又開口問出另一個完全不相干的問題「大人最近可曾和將軍行獵?」 在不知道老捕頭的用意下,稻生回憶起上次與將軍一起出獵的日期,「也將近三個月了。」 「通常大人在行獵時會帶多少隻箭?」 「通常嘛,大概十枝吧,真正打獵時也只是用四、五枝而已。」 「其他的大人也是帶這麼多的箭枝嗎?」 「哦!我因為要磨練箭術所以多帶一些,通常其他人只帶六、七枝而已。」 聽了這些話三郎以為案件的討論已經結束了,但是他還是想不出如果不是多襄丸,那兇手是誰和如何行兇的。 「那麼大人在什麼時候會帶二十枝的箭枝呢?」 「當然是要作戰的時候,等等,你是說金澤武弘那天是準備要作戰?」 「這正是清兵衛的看法。」老捕頭似乎看到金澤的模樣接著說道「當天金澤武弘雖然穿著獵衣,但卻是懷著作戰的決心。」 「作戰的決心?金澤預期會面臨許多的對手,所以超乎尋常的打獵而裝滿整個箭筒的箭?這麼說他妻子的對象是個有權勢的人了,這真是沒有想到。」 「也正是這樣有權勢的人才能夠僱用像多襄丸這樣的人。」看著稻生驚訝的神情,清兵衛接著說「多襄丸被派去跟蹤這對夫妻,主要就是要處理掉馬匹,讓真妙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逃離現場,因為一匹無主的名馬在驛道上到底是件可疑的事,所以多襄丸會出現在那裡絕非只是巧合。」 稻生政武此時已經完全折服於清兵衛的分析,專注地沉默著,一點也都沒有意識到他已經不知不覺地移近到老捕頭前一尺之處了。 「真妙的母親曾經提到多襄丸的名字,在她作自白的時候應該是在案發的第二日,她指認死者是她女婿,確認失蹤的是她的女兒,所以官署才知道還有一個失蹤的女人,而逮捕多襄丸的捕吏在檢察官說明之後,才知道他所捉到的是涉及一起兇殺及失蹤女子的犯人,到了此時檢察官才知道多襄丸是涉嫌人,也是到了此時多襄丸的名字才和這個案件有關聯,但是老太婆是在官署逮捕到盜匪之前就知道他叫做多襄丸,這不是可疑之處嗎?」 「對呀!多襄丸是在意外地被逮捕之後,才從那匹馬發現出他與本案的關係,老太婆作自白之時應該是無從知道這個人的名字呀,除非她已經是知道了內情。」 「清兵衛也如是認為,三郎你再念一次捕吏的自白。」 被檢察官詢問的捕吏的供語 您說我逮捕的男人嗎?記得他是叫什麼多襄丸的,是個有名的強盜。當然我逮住時,好像從馬上跌下來似的。在栗田口的石橋上,唔唔的呻吟著。您是說時刻嗎?時刻是昨晚的初更時分。以前我差點抓住他的時候,也是穿這種天青色的獵衣,佩著砸花的佩刀。現在除了那些如您所見的,還帶著弓箭之類的東西。是那樣嗎?那死屍的男人帶的也是--那麼幹殺人勾當的,一定是這個多襄丸。包著皮的弓,黑漆的箭筒,鷹羽的戰箭十七支--這些都是那男人所帶的東西吧。是的。馬也是如您所說的,法師髮的茶褐色的。會被那畜牲摔下來,必定有什麼緣故。牠在石橋前面的地方,拖著長長的韁繩,吃著路旁的青蘆葦。 多襄丸這傢伙是徘徊在洛中的盜賊裡,算是好色之徒。去年秋鳥部寺的賓頭盧的山後,曾經有一個來參拜的婦人和女孩一起被殺,聽說是這傢伙幹的。如果是這傢伙殺掉那男人的話,那坐在那桃花馬上的女人的下落可就有問題了。這雖是非分的話,也請您追究它吧。 「這麼說真妙的母親不僅是知情而且還參予此事了。」經過了大半夜的啟發,稻生政武也逐漸會運用這種思考方式了「既然多襄丸已經背負著幾條人命,多承認這個案子並不會改變被處決的命運,或許有人許諾因此將照顧他的家人,所以就算是伏刑他也沒有後顧之憂。」 「大人見教得是,這就解決大人對多襄丸作對不利自己口供的疑點了。」 「但是到現在我還是不知道誰是兇手呀!」 「清兵衛此時可以指出真正行兇之人了。」老捕頭第一次和町奉行大人坐得如此接近,事實上連山本三郎坐的位置也都失儀了,但是此時並沒有人在乎。 「多襄丸的自白有一點是真的,那就是真妙帶著短刃。」 「等等,宮澤君你是說真妙是有預謀的?穿著和服的女人帶著短刀,這誰會想到呢?」 「正是沒有人能想到,所以才能夠得手。金澤武弘的防衛是毫無破綻,但是他防衛的是十個、八個大男人的攻擊,然而他卻是被穿著和服的女人近距離所刺殺。」 此時三郎的心思被這對夫妻彼此的深深恨意及重重的殺氣所撼,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老捕頭從一把梳子,不,是櫛,這個間隙,破解了整個迷團,但是留在現場的繩子又要如何解釋呢?到底它不會沒有原因被留在那裡吧? 三郎不顧禮儀的規範向清兵衛提出了這個疑問。 這不僅使得町奉行大人,連清兵衛對他都投以嘉許的眼光,因為這個細節疏忽了就無法全面攻破多襄丸的自白,接著大人也持著疑問的目光轉向老捕頭。 「因為箭筒的皮帶只有一個釦子,它是依據佩掛者個人的腰圍縫製的,多襄丸一定是纏在腰上的繩子使他無法扣上那個箭筒的皮帶,所以他就捨棄那段繩子遺留在現場。」 稻生政武已經不將清兵衛看成是下屬,激動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慰地說:「宮澤君的論斷真是令人佩服,但是你又是怎麼知道多襄丸看到那把短刀是真實的自白呢?」 「謝謝大人。」老捕頭不廢禮儀又淺淺地欠身「能夠以女人之力插入男子的胸膛而使其致命者,一定是把異常鋒利、尖銳的短刃,除了武士之家會擁有這樣的利器之外,一般人的使用的短刀都只是用來切割的。而武士的短刃通常都會雋刻家族或是個人的章紋,這樣的短刃如果任其留在凶案現場,那就成了破案的證物,所以一定會被帶走。」 山本三郎現在才知道為何現場沒有留下凶器的原因了。 「一般人或者儘管是有男子氣概的女子,不難有勇氣刺出那一刀,但是要在殺了人之後將凶器自死者的身上取下帶走卻非容易之事,所以需要另一個人將凶器取走,以免留在現場,多襄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因為他曾看見過那凶器,,所以他會說那一把短刀是鋒利的,是會將人刺穿的。」 此際秋夜的晚風穿過了屋內的樑柱,像是死者的冤魂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聲。 當三郎以熱水伺候清兵衛上床前洗腳時,那種感覺是既興奮又榮幸,彷彿那雙腳的主人是尊大勢至菩薩,然而山本三郎也不禁好奇義父這種近乎神通的本領得自何處。 「三郎!你可以告訴我,遺留在現場的那把櫛是什麼顏色嗎?」老捕頭並未正面回答三郎的疑問。 直到第二天早飯過後,山本才開竅地想了出來「父親!父親!是紅色!是紅色的!」 「沒錯!那把櫛應該是奪目的鮮紅色。」 ─ 2010.04.26撰 黑體字為原文部分,原作 ─ 莽叢中 作者:芥川龍之介,可參考 |
|
(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