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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6/10 10:13:53瀏覽248|回應0|推薦2 | |
當犍陀多從昏沉中轉過來時,意識到手上還握著一件東西,他仔細看了看才知道是一截蜘蛛絲,「啊!真的發生過這件事呀!」犍陀多不禁呻吟起來。 那時犍陀多只一心一意地往上爬,他不知道自己還是如此強壯,能夠爬得那麼高那麼快,想到儘管強壯還是無法離開這裡,犍陀多又嘆息了一聲;要不是那一群跟著爬上來的罪人,他一定可以逃離這個地方,懷著怨毒犍陀多試著找尋那些一起掉下來的人,然而週遭灰濛濛地似乎與平時一樣,只有偶爾傳來的哀嚎或是長歎聲。 為了確定蜘蛛絲是真實的,犍陀多還試著用牙齒咬了一咬,在確認後他又抬起頭尋找上空有沒有另一條,但是除了用手可以搆得到的鉛灰沉重外,什麼都沒有。這個地方永遠都是在暗灰中,沒有晝夜、四季、晴雨,沒有顏色,除了一些淒慘的聲音外,連微風都沒有。 經常犍陀多是坐在泥濘中,偶爾他也會躺在這種深褐色的泥漿上,但是因為躺下會更容易進入昏沉,會昏沉得更久,所以他寧願坐著。在這裡不昏沉的時候,雖然是單調,偶爾犍陀多還可以看到幾個黑影經過,然而卻沒有一個黑影是沉默的;有的是嘆息、有的是不住地呻吟、更多的是驚恐地乾嚎。他寧願看到的只是黑影,而不敢去看清那些臉,本能地,他知道那將是無法承受的恐怖;同樣地,也不曾有任何黑影靠近過他。 在多數的時候,犍陀多都是昏沉的。昏沉的時候他所做過的事都會再回來,而這些回來的事都是他極不願意再見到的;其中他看到最多的是,在十七歲時第一次殺死的人。 當犍陀多站起來試著找尋當時掉下來的那些黑影時,他的怨毒心隨著站起而更加熾盛,接著他又看到辛格驚恐、哀求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犍陀多閉上了眼,然而這卻使整個影像更加清晰,犍陀多高舉著石塊朝向辛格的腦袋用力砸了下去,一聲長長的淒慘哀嚎像是辛格藉著他的嘴叫出來,他必須用手摀注自己的嘴來中止那噴出的恐怖聲音,隨後的寂靜似乎就像霎時辛格被取走性命的片刻。 然後昏沉就進入更深處,在那裡犍陀多看到了辛格翹著屁股、扭著腰枝、舞著雙臂,腳踩著聽不見旋律,但那是個沒有臉的舞者,那是個被他殘忍取走的生命,然後犍陀多就一聲嘆息,嘆息聲像是砂紙般抽刷過喉嚨、舌頭,當畫面靜止時他的胸口變得像一塊鐵,他必須再藉另一個刺痛的嘆息來緩和,直到這種痛苦使他無法再忍受下去為止,昏沉就會結束,不久之後他還是會被昏沉帶到另一段回憶裡去。 有時犍陀多會看到他和辛格分食一小張炊餅,犍陀多兩口就啃完了,而辛格則是撕下一小片一小片地用門齒細細切碎地吃,犍陀多因此叫辛格是「我的小松鼠」,這隻沒有臉面的小松鼠比他小兩歲,只要看到辛格在吃炊餅時,砂紙就在犍陀多的胃裡翻轉、磋磨,直到他覺得整個胃都給磨碎為止,他的昏沉才會結束,片刻之後昏沉還會再次降臨。 這是個永遠醒不了的地方,所有的黑影都用自己的過去餵養自己,用以前的噩夢創造現時的噩夢,用往昔可怕的自己囚禁現在的自己,如果這是所監牢,你又如何逃離一所沒有圍牆、也沒有獄卒的牢獄呢? 不知道過經多少次犍陀多因為這截蜘蛛絲而生怨恨,然而在一次昏沉結束後,這截蜘蛛絲喚起了犍陀多另一段與平時不同的回憶,因此這個故事得以結束。 那是個雨季悶熱的午後,一隻小蜘蛛爬到犍陀多的腳邊,他抬起腳準備將蜘蛛採死,腳掌的陰影覆蓋著這隻小蜘蛛,就像死亡的陰影罩覆著犍陀多,當犍陀多注意到這一點時,他覺得這隻小蜘蛛多麼與他相似,緊接著犍陀多想起了小時候,像小蜘蛛那麼小的時候,在媽媽的懷中望著她看著他的眼神,就在回想到此,母親的神情充滿了犍陀多的心,犍陀多變成了媽媽, 而那隻小蜘蛛變成了犍陀多。 犍陀多在小蜘蛛身上看到年幼時候的種種,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淚水已經成串滑落了,就在此時雨滴也開始落下,小蜘蛛帶著犍陀多深深的愛意爬到樹葉底下躲雨。 就在他回想起這段記憶時,再一次母親的眼神充滿犍陀多的心,然後犍陀多就發現他已經漂浮在一片澄淨的水面上,清涼的水波輕輕地拍蕩著他,他睜開眼看到的是遼闊柔和的藍天,除了水波細微的聲響外,四周安詳的寂靜使犍陀多感覺回到他的嬰兒床上,輕輕地翻個身子他進入了最後一次的夢中。 他又看了辛格了,這一次他聽見了那首曲子,也聽到辛格的歌聲,充滿著歡愉的歌聲,他也看到辛格充滿稚氣的面孔,在歌舞中辛格發現了犍陀多並且對他親熱地微笑著,此時犍陀多感到極大的快慰使他綻露笑容,隨後無窮無盡的悲傷頓時湧現上來,帶著參雜著悲哀與喜悅的淚水犍陀多終於放聲大哭。 當釋迦牟尼佛再次走到蓮花池畔,他看到犍陀多時,犍陀多已經腐爛了,那截蜘蛛絲也消失無蹤。在釋迦牟尼佛的眼中,每個暗影都擁有一截蜘蛛絲,在那個昏灰的世界裡閃耀著銀白色的光芒。 ─2010.04.10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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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