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　第五章

　　這是一個輾轉的夜——

　　第二天送走要上班的光啟後，杜鵑在樓梯下，看著緊閉的客房，許是時差的關係，客人還熟睡著吧，她想。
　　落地窗外的太陽看起來那麼的美好，溫溫煦煦的太陽暖暖的照著晶亮的玻璃，不真實的暈了一圈七彩的光圈，隔著玻璃，這世界也夢幻的不真實。打開落地窗，杜鵑拿著陽台的水管，對著滿園的植物噴灑著水，讓自己沉溺在綠葉上頭，精靈般的彩虹水珠中。
　　這著花園是她的夢幻王國，她喜歡作家事，也不介意洗廁所脫地板這些粗重的工作，但是她更喜歡在院子裡照顧一草一木……
　　光啟就常說：「你都二十八歲了！有幾個二十八歲的女人，還像妳這樣整天作白日夢，杜鵑？」雖然他的語氣是帶著寬容的嬌寵，但是也不免夾雜著一絲諷刺的味道。　　
　　「噢……」
　　杜鵑在一聲驚呼中抬頭看，凌鵬正站在欄杆外，身上被她的水濺濕了，她連忙關了水龍頭，跑去打開鐵門，讓他進來。
　　「對不起，我……我沒看到你。」杜鵑歉然的說。
　　「沒關係，反正我也是一身汗濕，這樣反倒清涼了。」凌鵬笑著說。
　　看著他走到水龍頭前，掬著水沖洗著臉。他穿著一身短小的運動衣，露出結實紅銅的四肢，顯然是剛剛到外頭慢跑過，汗濕的頭髮自然的捲曲在後頸。
　　「國外果然比國內自由多了，教授也可以留這麼長的頭髮……」
　　「我只是懶得去整理，在美國理髮比上館子貴多了，還要預約。」凌鵬搖著頭甩去水珠說。
　　「你起的真早，我都不知道你出去晨跑了。早餐要吃什麼，中式？西式？」杜鵑問。
　　「先別忙，我先喘口氣在說。」
　　他的笑容讓杜鵑又閃了神，那真是個美麗有有魅力的笑容。「怎麼了？」他不解的問。
　　「沒，」杜鵑尷尬的笑著，「昨晚睡的好嗎？」
　　「好……我到哪都能睡的好。」
　　杜鵑知道這話中有點言不由衷，也沒點破，走到落地窗前不解的問：「你怎麼會讀原子物理呢？」
　　「男孩子不都選讀醫學、理工！」
　　「那不是你的志願啊！」
　　「欸，不是。」
　　「你最想做啥？」
　　「農夫，」凌鵬帶靦腆的微笑說︰「以前總想做個花匠。」
　　杜鵑笑著戲謔的說：「還是當科學家容易找老婆。」
　　「也不容易啊，妳看我，不還孤家寡人一個！」
　　「你太挑剔了。」杜鵑責備著，「光啟有一個表妹很漂亮，或者……」
　　「我不想結婚，除非……是妳。」凌鵬忽然凶狠的說。
　　杜鵑一聽整個人痙攣了一下，故作鎮定的說：「進來喝杯咖啡吧！」
　　她率先走進客廳，走到吧檯裡，拿出虹吸壺自己忙了起來。當她撥弄著壺裡的咖啡色液體時，凌鵬已經換了一身居家的Ｔ恤，藍色長褲，頭髮也梳理整齊的走到吧檯前。
　　他真像一幅圖畫一般的好看。杜鵑心裡嘆息一聲。
　　「要糖？鮮奶球？」
　　「黑咖啡就好，很香。」
　　「曼特寧，希望你喜歡，光啟喜歡喝藍山，但是我覺得酸了些……」杜鵑又緊張的開始叨絮了。
　　「曼特寧很好。」凌鵬接過咖啡，喝了一口，問：「你們結婚有多久了？」
　　「三年半了。」杜鵑也幫自己盛一杯咖啡，隔著吧檯說。
　　「你們是一見鐘情嗎？」他還問著。
　　「不是。」杜鵑很不自然的說，「你不會有興趣的。」
　　他的眼神專注的看著她的眸子，似乎在等著回答，而這個回答對他也很重要似的。
　　杜鵑撥了撥長髮，「學校畢業後，作了兩年事，也闖不出什麼名堂，不過就是一天八小時，一個月萬八的死工作。」她垂下眼瞼，「光啟是姑丈的外甥，他從美國回來後，姑媽和姑丈就作了媒，反正就這麼回事。」她聳聳肩，「三年多就這要過了……」最後這句說得輕輕的，不帶一點聲音。
　　「妳怎麼會沒談戀愛就結婚呢？」他平靜的問。
　　杜鵑愣了一下，從來也沒有跟任何人，跟她問過這樣的話。而他只是個陌生人，卻像他有權利知道似的。「你知道的，不是嗎？」她平靜的說，「愛情……就像冰塊。」
　　他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妳一直都在哪？」他的聲音……像……承載著難以承受的苦……「我回來得太遲了。」
　　杜鵑怔忡的望著屋外的太陽，那太陽燦爛似錦，但她心中卻有一種遲暮的感覺，空氣也如雲霞般凝結。
　　「妳應該把長髮剪掉，」他忽然說，「妳並不喜歡長髮。」
　　「哦……」
　　「妳甚至不屬於這裡……這個屋子。」
　　「你……」
　　「奇怪嗎？我了解妳的，杜鵑。」凌鵬專制的說，「妳不屬於光啟，也不屬於他的生活，妳不該讓他束縛住妳的靈氣。」
　　「你並不了解……」杜鵑害怕的說。
　　「我真來遲了，是不是。」他苦澀的說，像極了口中苦澀的咖啡味兒。
　　「是的。」
　　「昨天；我以為我會見到一個亮麗、豐腴、活潑的少婦，屬於光啟的妻子。」他看著杜鵑的眼睛，喃喃的說︰「但是我卻看到了妳，我沒想到會在這裡……在光啟的屋子裡看到妳。我不相信我的眼睛，自從十年前……我便一直在找妳。」
　　「找我？」杜鵑是訝異的，她僵直得不知該如何回應。昨天；他的口語也像認識了她許久。
　　「妳。」凌鵬點一下頭，肯定的說：「就是妳，我熟知妳的一切，妳的容貌，妳的想法，妳的一切一切我都那麼的了解，杜鵑，我認識妳已經有十年了，妳不明白嗎？」
　　杜鵑搖搖頭。
　　他喝下剩餘的半杯冷咖啡，也找到了聲音裡的平靜，然後說：「我這樣說並不是在調戲妳，妳明白的，對不對？」
　　杜鵑不自覺的點點頭，眼淚滑了下來。
　　「昨天在欄杆外看到妳，我幾乎震驚的要暈厥過去。妳竟然出現了，如我夢中的人兒一樣，但是……妳卻留長了頭髮，妳卻是光啟——我的好朋友——的妻子！」他的聲量忽然的提高，「他該娶任何一個女人的，卻不應該是妳！」
　　「你不明白的……」
　　「雖然我覺得，老天爺這個玩笑玩的太過火了，但是我依然很高興，我終於見到了妳，也證實了妳的存在。是的，我應該覺得很滿足了，至少；妳不是我的幻想。」
　　「我不懂……」
　　「妳甜美而害羞，多情而善感，妳喜歡商隱的多情，為著李清照的遭遇流淚。妳會彈一點鋼琴，會一點國畫，喜歡在下雨天窩著棉被看小說。」他越說，杜鵑的眼睛睜的越大，「春天；妳會在田邊小徑上找尋盛開的野花，夏天；妳在原野奔跑，秋天；妳會收集落葉夾在書本裡，冬天；妳站在窗邊發著呆。妳愛笑卻文靜，緊張的時候又變的碎嘴嘮叨，妳喜歡蕭邦，討厭日本菜，也討厭看電視……」
　　「你……」
　　「我終於對妳說出來了」凌鵬笑著說，笑臉上卻沒有歡愉。「我很高興我終於說出口，十年來，妳就一直存在我的夢裡，我的心裡，我竟然錯過了妳！」
　　「我們都錯過了許多。」杜鵑留著淚說。
　　「我等一下就離開，我沒辦法在這裡住一個假期。」
　　「別……」
　　「我不能不走，」凌鵬打斷她的話，「哪怕是再呆一個小時，我都會不顧一切的偷走妳。」
　　杜鵑的眼淚一直的流下來，卻微笑的說：「你確實是認識我了十年。這一刻；我會永遠的記在心頭，謝謝你讓我知道，我也可以是個重要的女人，或者在光啟的眼中我不算什麼，但是……在另一個人的心裡，我卻可以是重要的……在你。」
　　「杜鵑，把頭髮剪掉，妳並不喜歡的。別讓光啟壓抑著妳的本性，妳確實是美好的，是天地間的精靈，別讓他磨蝕了妳的靈性。」凌鵬站起來，深情的看著她，訣別而心碎的說：
　　「再見了，我的小精靈！」

▁▂▃▄▅▆▇█　全書完　█▇▆▅▄▃▂▁

19:23 2006/5/16．劍．寂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