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

第一章

　　黃昏。
　　夕陽斜斜的射在樹幹斑駁的皮象之間，霞光透著層疊的黃槐葉子，時而稀疏，時而濃密，隨著風兒來來回回的擺動著的光影，正落在濃密的杜鵑的長髮上。
　　杜鵑蹲著身，正在十來坪小小庭院裡清除；春水過後快速竄生的雜草。染紅的太陽深情的像她灑著最後的餘暉，白色的華屋、朱紅的欄杆、青翠的庭院，硬是把杜鵑映的像幅畫兒。
　　這是一個慵懶的初夏黃昏。
　　太陽沒了，四周也緩緩的暗了下來。
　　驀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杜鵑站了起身，伸了個腰舒緩一下久曲身體的酸麻，這才走進客廳，脫下了棉質手套，執起話筒︰「喂——」
　　「杜鵑，你把夾樓那間客房收拾收拾，」葉光啟的聲音自話筒中頃洩而出，「我有個老同學要從美國回來度假，我要留他在家裡住幾天！」
　　杜鵑無意識的看了一下牆上的鍾，原來已經六點多了，這個時間打電話回家，看來光啟今晚又有應酬了。
　　「妳明天早上買菜時多費點心思，這小子放洋太久了，一定忘了家鄉味，趁這個機會妳給他補補。」
　　「怎麼現在才說？客房空了好幾……」
　　光啟嘿嘿笑著說，「這不就說了嗎？晚上我還有應酬不回去了，就這樣，一切就拜託妳了。」
　　「嗯。」
　　「對了，杜鵑。」
　　「嗯。」杜鵑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窗簾記得換上乾淨的，桌上也插幾朵花，別讓人看起來太寒嗆了。」
　　「這麼慎重，是個大人物？」
　　光啟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葉光啟總是一派小財神般的笑臉，不論何時他總是高興的，而他沒有注意到妻子語氣上的輕微不悅，高興的說：「我這個同學大不相同。」
　　「怎麼不同法，莫非他有三頭六臂？」杜鵑淡然的問。
　　「哈！哈！哈！他可是個核物理博士，才三十二歲就做了助教，」光啟得意的說，「嘿！我想想，好像是在史丹立大學任教？聽說柏克萊一直出高薪要搶他過去，但是那小子喜歡史丹利的田園生活，就多次回絕柏克萊的邀請。怎樣，很為中國人爭面子吧？」
　　光啟神氣的話讓杜鵑覺得點幼稚，好像他就是那個同學似的洋洋自得。
　　杜鵑輕輕笑了。
　　「聽說這小子就快升正式教授了。」葉光啟又補了一句
　　「真是偉大的成就。」杜鵑應和著。
　　「嘿！他可是有兩個學位，道道地地的『Doctor of Science』，這樣露臉的朋友，怎麼可以讓他住到冰冷沒人情味的酒店去呢？」
　　「當然不行，說不定他穿衣解帶時，身上還會抖漏金粉銀削的出來，那豈不是便宜了那些waiter，你當然要把他請到我們家裡來。」
　　葉光啟就算神經再鈍，這會兒也聽出杜鵑的話中帶刺，他的臉一沉，低啞的說：「杜鵑，為什麼妳總是這樣，動不動就要掃我的興頭。」
　　「算我錯，對不起。」杜鵑對著空蕩的客廳說，「晚上我會把客房收拾好，他幾時會來？」
　　「明天下午開完主管會報，我就去機場接他，我們回家吃晚餐。」光啟又開心的笑了。
　　杜鵑心底嘆了一聲，光啟就是這樣一個開朗沒有心機的實心人，也就是這一點可愛，讓她無法對他生氣太久。
　　她對著話筒輕輕說：「一間乾淨舒適的客房，一頓熱騰騰的家鄉菜，我會準備好的。」
　　「太好了！」光啟高興的大聲說，「我掛電話了，掰！」他就著電話「嘖」了一聲，這才掛了。
　　杜鵑輕輕嘆了一聲，也放下話筒，這才發現屋子已經暗了。摸著黑走到餐廳，打開了餐桌上的燈，昏黃色的燈泡立時散發出柔和的光。
　　杜鵑進了廚房，盛了半碗昨日剩下的隔夜飯，從飲水機沖了些熱水泡飯，撕開一小塊醃黃瓜放在白飯上頭，回到餐桌上，兩粒三粒的扒著飯粒慢慢入口。
　　這房子——大的幾乎要淹沒了杜鵑。
　　這是一棟二樓三的小洋房，從杜鵑坐的這個位置看過去，是一座四呎高的吧台，做成了一個休閒的起居間。在來便是挑高空間的客廳，客廳中央擺放著七件頭具全的小牛皮沙發，六扇落地玻璃窗延伸著前院，形成了明亮寬敞的完整空間。
　　在她的左邊是一座兩面櫃，間隔了餐廳與廚房，這座廚櫃具有非常巧思的設計，縮短了上菜與收拾的距離，也阻絕了廚房油煙的瀰漫。在她身後則是一扇窗戶和一到通往後院的門，後院的空間不算大，搭著採光玻璃罩，雖然只是她用來洗衣曬衣的地方，但是在她精心的整理下，依然是個四季都盛開著艷麗花朵的小空間。
　　諾大的屋子就只有她——杜鵑——一個人在使用。和葉光啟結婚三年多了，光啟是個工作狂，除了偶爾宴客以及睡覺外，他很少使用到這棟設計奢華的洋房。而杜鵑呢？她也不知道這棟小洋房究竟是她的夢工廠，亦或是她的墳場……
　　三年多了，她畢竟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填了肚子後她就開始收拾客房，拆下了客廳與客房的窗簾放到洗衣機清洗後，提了一桶水兩張抹布，廚櫃窗櫺她一處也沒放過的擦拭著。
　　光啟是個非常要面子的人，平常家裡是怎樣的情況他並不在意，也不會對她多有嘮叨或囉唆，但是一但有客人，他就會諸多挑剔。杜鵑並不介意這份多出來的勞務，她也非常的仔細認真的清理收拾著，她總會想，每個人反正一天都是過二十四小時，她只是個整日發呆，不事生產的寄生蟲，能有點工作讓她勞動也是好的。
　　整理乾淨之後，杜鵑拉下了床罩，仔細的舖上乾淨的床單被套枕套。漿的酥挺的被單上散發太陽的香味，杜鵑喜歡在大晴天清洗床單，她喜歡能把太陽的味道留下來。不知怎地，她竟然抱住剛換上枕套的枕頭在床上發起呆來。
　　做個男人真的是比女人來的簡單，她想。依樣是經過一二十年的求學過程，只要稍微有點志氣才智，離開了校門後，只要專注的社會上闖一闖，機會與命運就全在掌握之中。就拿這個譽載歸國的「博士」科學家來說吧，誰會去在乎姓甚名誰？即便是身材長相都不重要，女孩子們見了一樣是發瘋似的競相追逐著。尤其是這些「度假博士」……想著，杜鵑輕輕的笑了。
　　光啟眼中的這位科學家博士，大概也是趁著年假回國娶老婆的吧？
　　這種事情對他們也不會太困難，通常一個年假下來，不出幾個星期，便會有一個幸運的女孩子跟了他們去美國。
　　是啊！葉光啟當初不也是學成歸國的博士！
　　杜鵑輕輕的嘆息一聲，放下了枕頭，站起來，拉平了床單枕頭的皺紋，這才關了燈離開客房。
　　夜——深了。

06:55 2006/5/14．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