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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穆逝世20周年/心香一瓣-悼賓四先生【聯合報╱許倬雲】
2010/08/29 22:51:29瀏覽575|回應0|推薦13

              錢穆逝世20周年/心香一瓣-悼賓四先生【聯合報╱許倬雲】
2010.08.29 03:11 am
抗戰期間,他編著了《國史大綱》,在警報聲中,教導學生欣賞中國文化的源流和可貴之處。這部書至今還是中國通史中難以代替的名著……
接到台北來信,吩咐我為錢賓四先生去世二十周年撰文紀念。這才瞿然驚覺,他老人家歸道山竟有二十年之久了。回憶在1989年最後一次到素書樓,拜見賓四先生,似乎還是不太久的事。大約十來年前我和曼麗一起去蘇州西山,拜謁賓四先生的陵園,更是好像就在昨日。
賓四先生是我無錫的鄉長。他沒有上過大學,自學成功,在三十歲左右,發表《劉向歆父子年譜》和《先秦諸子繫年》兩篇巨著,基本上解決了學術界長期聚訟的公案。賓四先生一舉成名,被北大請去擔任教授。他和華羅庚先生,都是自學成功,有重大貢獻,一時傳為佳話。
抗戰期間,他編著了《國史大綱》,在警報聲中,教導學生欣賞中國文化的源流和可貴之處。這部書至今還是中國通史中難以代替的名著。我在高中時,老師裘維霖先生特別吩咐我好好的研讀這部歷史。我一生在史學園地工作,無論教書還是研究,《國史大綱》還是非常有用的參考書。
我常常告訴學生,這一部書中埋藏了數百篇博士論文的題目,等後生鑽研發揮。後來他在台灣幾次演講的紀錄,出版成書,談到中國文化的精神和歷史上的得失,也是十分有啟發性的著作,不但對一般的讀者有用,對於專業的歷史研究工作者,賓四先生的提示,也是處處珠璣,有許多可以深度探討和發揮之處。
由於我們是無錫的同鄉,他對我有另外一份感情。1970年代以後,我由美回到台灣,常去素書樓候安請教。我們之間的話題,以中國古代思想和歷史為主,更常常談到近來一些考古的發現。他晚年視覺不佳,對考古工作的報告難以時時追蹤,因此,在這方面他特多垂詢。從我簡單的報告中,賓四先生常會提出一些一針見血的問題,令我驚佩他的洞察和領悟的能力!
賓四先生是國族主義的歷史學家,對中國文化一往情深。這種情懷處處流露在他的文字和議論之中。我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長大,老師們基本上都是實證主義者,凡所議論都必須要有嚴密的論據。於是,這兩種學風之間,常會有互相牴觸之處,甚至會影響到私人的感情。我姑且稱之為「冷眼」與「熱腸」之間的兩分。其實,一個好的歷史學家如果沒有對人的感情,很難超越編排資料的水平,其著作不可能感人,因為他沒有對古人設身處地的體會。另外一方面,如果只有「熱腸」,沒有「冷眼」,也有時難免會以主觀影響理性的分析。史語所的創所所長傅孟真先生,一生提倡實證史學,甚至於提出歷史就是史料學的口號。但是,傅先生對中國文化的深情和對中國民族的忠愛,在他一生的行事中處處呈現。同樣,假如賓四先生只有「熱腸」,沒有「冷眼」,他也不可能寫出上述那幾部可以垂世的巨著。
賓四先生不僅是一個書齋中的學者,他也是一個非常能幹的行動者。在無錫,他曾經創辦了江南大學文學院,不幸因為大陸變色,這家學校沒有能繼續發展。1949年逃亡香港,在艱難困苦之中,他居然赤手空拳創辦了新亞書院。農圃道上,簡單的校舍,卻能培育出余英時這樣的學者!師生二人,後先輝映,均是一代宗師。單憑這一個成績,賓四先生的貢獻就足以在歷史上占有一席地。後來,新亞書院和其他兩家書院併入香港中文大學,使在英國屬地的香港有了第一所以中文教學的大學。賓四先生與英時之間的感情,可從英時的回憶《猶記風吹水上鱗》中充分看到,這種師生情誼在今天已是難得一見。
賓四先生的老家是在無錫與蘇州之間,他的口音比較偏於蘇州方面。也許因此,他懷念的是蘇州,而錢夫人替他安排的吉穴,也是在蘇州的西山。十多年前,我們拜謁陵墓,當時的感覺,將來蘇州更為發展時,私人的墓園恐怕很難避免影響。今天,蘇南經濟發展一日千里,處處都有成片成片的新市區。我開始有點擔心,錢先生的墓園是否也會遭遇驚擾。既然賓四先生籍貫無錫,我在想,是不是早日籌畫,在無錫的馬山國際華僑公墓,另卜吉穴。那裡的規畫頗佳,管理也好。我們已經恭請 先父 先母奉安馬山,葉落歸根。
馬山闢有名人墓區,賓四先生當然是名人。我不知道錢夫人和賓四先生的子女,覺得我的建議如何?無錫的東林書院已經重建得差不多了。東林是朱子學的書院,賓四先生一生服膺朱學,如果有人向無錫當局提出建議,將奉請 賓四先生入祀東林,應是賓四先生之願望,也是無錫的榮幸。在他老人家去世二十周年的典禮上,容我斗膽提出上面兩項建議,請錢夫人和錢府親人考慮。我無法回來參加典禮,請主辦的單位代替我上香,向我最敬佩的鄉先賢致敬。
【2010/08/29 聯合報】@ http://udn.com/
●作者日記:2010/8/29
在美國時,常有機會聆聽倬雲大師的演講,好像在他兄弟翼雲府上也相遇過。記得有一次相遇時,外子程錫珊告訴倬雲大師說:「前天您贈予的大作,我還沒有時間看。」不料倬雲大師說:「那是送給你夫人的!」
我驚訝而有受寵若驚感。
前年我出了一本書『夢繞成長路』,躊躇再三,還是不揣鄙陋寄給倬雲大師一本。果如我最壞的想法。是郵局未寄到?是收到的人沒給倬雲大師?是大師已把我忘了?今天讀著大師的此文,又想起了我那遺失了的茁作!

( 心情隨筆雜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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