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引用網路）

李碧華的小說，是我國中時期十分喜愛的讀物。無論是《霸王別姬》、《潘金蓮之前世今生》、《青蛇》，都在我腦海裡留下了悠長韻味。

我喜愛的作者多半有一種習性，把人情的透悟轉化成文字後，仍有一絲對感情的餘毒未清，字裡行間總能壓著痛處，讀起來特別挑動情緒。他們的作品就像劇毒，如果說蘇童是化骨綿掌，陰毒綿綿不盡，李碧華就像是一瓶鶴頂紅，性烈而直接，一則則痴情故事，毫不客氣地剖向世間女子的心事。很毒辣，卻也很過癮，李碧華的故事就是有那麼點俗豔，卻又俗豔得讓人無法忘記。

記得《紅樓夢》裡，晴雯死前對著寶玉嘆氣，「只不過我生得比別人好些，便認為我和你有什麼勾搭，枉擔了這份虛名。」從我讀了青蛇這本書、看過它的電影，我彷彿更加明白「擔虛名」這三字的苦楚，李碧華筆下的女子，宿命地遵從著中國「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的性格，永遠擔著「情」字的虛名，讓她們喜，讓她們憂，甚至讓情字寫完了她們的命運，但到頭來情字帶給她們的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段精彩的愛情悲劇。

我想李碧華好看之處也是在這裡，因為她膽敢寫出，在這個看似女權抬頭的現代，女人心底還是有那麼一塊柔軟的地方，為男人對女人的愛情傾軋深深著迷，也不願放棄舔舐傷口的自溺權力。

《青蛇》一書，我大概一兩年就會重讀一次；兩隻妖嬈蛇妖遊歷凡間，愛上了許仙，勾引了法海；體悟男女之情的好與壞，明明嘗盡了苦果、看淡了世事，然而在歲月流逝之後，卻仍然再一次扭擺起腰枝，選擇被愛情矇住了千年道行。

李碧華用兩個初嘗人情世事的蛇妖，借代了全天下在愛中翻滾的女人。在「蛇妖」角色的掩護下，我們才能夠坦然指認，那些愛中的淒苦全是自找，直到掩起書卷，才會發現自己和書中角色並無二致。

我喜歡李碧華筆下的女性，很大原因是她們夠真實。像是白蛇和青蛇緊緊相纏卻又彼此對立的關係，她們在石橋底下相纏百年，卻在情動之際刀劍相向。姊妹相對，卻各懷心事，書中這麼描述：「水銀瀉在我倆身上，黑髮爍了森森的光，乾了，便脈絡分明。世情也不過如此。」李碧華以民間傳說為引，寫的是妖，何嘗不也是女人心中那份由情動而起的陰冷？

《青蛇》同樣也沒放過故事裡的兩個男子，許仙與法海，一個曾是翩翩君子，一個是非分明，然而一遇上情動的蛇妖，他們立身於世的形象就產生了質變。許仙的懦弱、法海的絕情，是李碧華透過這本書，為情動女子對男人提出的控訴；雖然主觀，卻是以「情」為出發點的女人們心中的真實。

我喜歡《青蛇》裡那份不加掩飾的情毒，現代已經有很少人願意用這種角度去寫故事，言情，卻又不失文學的韻味。或許是那份過度繾綣的調子，如今已不合時宜了吧？然而，我偶爾還是會重溫李碧華的文字，因為那是西方文化無法摹寫到味的情感關係，一種十分東方的愛情美學。

妖，雖然是中國文化對女人的曲解，但有趣的是，女人卻在這份扭曲中看到了部分的真實。誰能說女人的情，不是毒蛇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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