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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2/11 11:31:47瀏覽466|回應2|推薦1 | |
對於台灣現今『七、八年級』之後的一代,除了少部分真正外地人,其他不論是所謂本省、外省後代,他們的家鄉應該只是台灣北、中、南各縣市的不同而已。 然而以我一個『四年級』的外省人來説,雖然是生在台北,長在台北,卅嵗出國前也一直住在台北,但我卻是認定父母的故鄉才是我的家鄉。那份認定是體内自然流動的血液——不是教條,也沒有激情,它就那樣從小隨著我一路走來,而不是現今政客終日嚷哮於口頭、街頭所謂『愛台、不愛台』的那個『愛』字。 誠如在兩岸還沒有開放的時候,余光中先生曾在《鄉愁》這首詩中,輕輕的點觸著—— …… 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 大陸在那頭 ****** 有多少的『外省』長輩們來台後,本以爲是「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的,卻沒想到海峽的寬度是隨著年歲的增長更而加濶,最後由於等不及之後的開放,便帶著那份愁而離世而去了。 我的父母親於民國卅年前後因抗戰而離家,又接隨著服務單位撤遷來台,便再也沒有囘去過;雖然感受不出他們那種懷鄉的心情,但從他們的言詞間(包括長輩間的互相寒暄與交談),我卻時時在聽著家鄉的聲音——不單是他們的鄉音,更有的是他們對幼年生長的描述:他們的居屋、長輩、同年、上學、過年節、走親戚、躲盜匪等等——在在都把我一路牽往那原是一無所知的土地。 兩岸開放時,父母親都已到了美國,原也有回去看看的打算,但他們又總是很矛盾的說「家鄉都變了,故舊也都不在了,去看甚麼呢?」一直到父親離世後,母親才下定決心,曾分別兩次去了上海和北京,看到久別大舅母、小姨及家裏舅舅們;可是卻因家鄉的交通較不方便,又缺人伴隨,就沒囘去海州(即連雲港)——近年來,她不時提及:那年真應克服各種顧慮走一趟才是! 九月底,就像鮭魚囘流那份決心,我終於安排了一周的時間囘到那塊惦記在心底多年的土地——連雲港。是為了我的心願,也是為了父親、母親的鄉愁! ****** 連雲港舊稱海州,古城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海州人文薈萃,相傳孔子曾兩次率弟子來海州講學論道並登山望海。秦始皇統一中國後,五次東巡,三次途經海州,公元前212年在海州建朐縣,並立石闕,作為「秦東門」。 在秦漢時期,海州已是能泊数十隻商船的開放商埠。漢代設東海郡,到北齊時置海州,長期管轄東海縣、灌雲縣、沭陽縣、贛榆縣,並短暫管轄漣水等縣。民國時期廢海州府,另依隴海鐵路東端成立連雲港,鄉人統稱以上各地為海屬五縣市。大陸現今全歸於連雲港市。 自民國以來,雖有隴海鐵路的優勢,但海州的發展一直是落於其他商業大港;父親讀書的年代,學校僅有縣中及師範學校(等同高、初中),沒有任何其他高校。一般少年學子讀完中學都得到大城去求學,繼而也就像父親一樣:難得再囘到鄉里了。 少年時候我曾看過司馬中原先生的《狂風沙》,描述淮北運私鹽的傳聞,加之母親也說過家鄉大戶鹽商的故事,照説家鄉應該是很富有的呀!但從來的故事都只有提到大戶賭博、玩樂、抽大煙之類,卻沒聽過什麽大戶們出力對地方的建設開發的事業;因而,那兒應只是個油鹽柴米營商、喝酒嬉賭花錢的所在。「缺乏地方建設」——或許就是海州趕不上來的主要原因。 交通方面也是這兩年才拜沿海高速公路的鋪設,使十年前從上海猶得耗十小時以上的車程,現在僅需五小時就到了。 而我這趟行程,由於是初次走,一方面是省錢,另方面最重要的是好奇、新鮮,特地搭乘長途大巴(類似台灣當年的公路局的長途直達車營運——但不似國光號般的齊整!)。結果從杭州到連雲港,仍足足花了十個小時。 從杭州汽車北站出發,大巴先在餘杭、桐鄉、吳江等城鎮載散客、散貨。(其載運的方式完全與當年台灣鄉鎮公路車一樣;小站不預售票,上車付款;散貨載運便是直接往下層行李艙一大包、一大包的硬塞)。過了蘇州才走上高速公路直奔蘇北,但從鹽城以後又是走國道(大陸的『國道』不是高速公路,國道只是跨越各省的一般公路,而高速公路各段均另有名稱),且行且停,人下人上,散貨到此以後便是只有下沒有上的呢! 鹽城以後便沿著運河邊來到響水,再過了便是灌雲,此時我的内心開始有點激動——這兒便已是海州了!雖然天色已暗,但我卻是睜大雙眼,望著車窗外的每一個景象:路燈下的道路、遠邊暗黑的田地、或毗或散的房屋、行人、十字路口、來往的車輛…等等;我注意聽著新剛上來的乘客口音,已是與父母親口音一樣的腔調了;他們的臉孔我雖都不認識,但是他們都是我的家鄉人呀! 我已經到了家鄉了。 ****** 其實我是行前三天才確定此趟行程的,並趕緊連絡到家鄉的維英九叔(三、四年前,由於興趣,在家鄉的族譜編寫上提出了幾點建議,也因而識得此位長輩——已九十三嵗了);而九叔也很快的囘電郵,要我不用擔心,他會為我安排落腳等事宜。盡管如此,我還是藉由大陸的擕程網(與台灣的易遊網一般)訂妥旅館。 由於大巴抵連雲港已是晚上七點,天早已黑了,九叔為免得我人生地不熟,特先已安排另二位與我同年齡的親人到車站接我——不料,大巴停靠的是另一不同的舊站。還好,我先在網路上已查好旅館位置,便在下車處『打的』去到旅館。而幾位親友在接到我手機的連絡也立刻趕到大廳口相聚;相見的那一刹那,我一聽他們的海州口音,喊(海州音念『顯』)我的名字時,我確知,我囘到家鄉了;我心裏面輕念:「爸爸、媽媽,我帶著您們六十多年來的思念回來了!」 第二天,由春玉堂弟從新浦帶往海州區的街道去拜望九叔。新浦原來便是一商業交易的所在,據母親説,她當年也是帶小姑搭坐著獨輪車趕到新浦車站,一齊乘火車順延隴海鐵路到鄭州,再轉成都,到重慶與父親相聚。根據母親的描述,充其量那街道不過是連排的木造樓房;而今卻全是毗連的高樓大廈,寬闊的六綫道路,川流不息的車輛(也有塞車的路段),各式各樣的行人…,種種全與大城市沒兩樣——除了那隨處可聽見的海州話!(但後來據親戚們説,海州的公交車是有名的差:車輛狀況差,師傅服務差,出車時間差…) 見到九叔,還有負責編纂族譜的永成六叔等鄉親。雖是初見面,卻沒有任何生疏感;他們是完全的接納我這囘鄉的遊子——不單是我,也是我雙親的願望。 後來又去看到父親離鄉前的舊居——原來的墻仍在,只是院内都已分給其他好幾戶人家呢!院内的人進進出出,帶著冷漠,也帶著防備;親人也沒找他們寒暄,看樣子是不方便多問。撫摸著舊墻,望著鄰接的屋瓦,想象著當年父親在院内生長、遊戲、學習…,而今我雖帶著他的願望,卻只能在墻外——是失望呢?還是嘆息!是歷史的錯誤?還是時代必經的腳印呢! 我們家族原籍山東兗州府單縣棗林莊,始祖玉公於元末隨其父因戰事來到海州,明朝初授提領昭信校尉,進武略將軍。之後經六百多年,現已延續了二十三世,小子則為第二十一世。近數十年來,又是接連不斷的兵荒馬亂,族人也離鄉背井,散居各地,以及海外。相較於早先的聚落形態,而今仍在鄉的卻也不是多數了。這趟行程,我曾對他們說:「從歷史的延續上說,你們在家鄉的人才是最富有的!也許我們的物質生活水平較好,也許我們的教育水平較高;但是我們離開了故土,今天我還有幸能囘家看看,而多少人是永帶著滿心缺失的記憶卻再也沒有囘來!」 當然,時代的背景會對已居外的族人造成了另一個新的家鄉,就像我家的老祖宗來到海州一樣;但以剛移出還不到百年的這兩、三代而言,是移民,還是移民! ****** 在六叔的帶引下,我登上了海州城旁的白虎山,由於地勢的突出,我可以在山顛橫望四野,可以看見不同時代的海州:山腳下仍還有點民國味道的城區,西北角的六、七十年代的各項建設厰區,東北方向的新浦商區,遠處東方的南城(母親的家鄉),和南方的田地、農村。她沒有真正大城的華麗、鮮豔,但也不似真正鄉野的安靜、質樸。她只是剛進大城的一位鄰鄉姑娘——已懂事了,但還沒全看見外面的大世界呢! 但為什麼從一九八四年鄧小平推動改革開放,在沿海選定首批十四個開發區,連雲港也是蘇北唯一中選的國家級開發區,然而歷經近三十年的努力,連雲港卻如此的不爲國人所知,也不見真正的科技產業投入,難道她就仍是因襲早年的腳步——只有自我滿足的苟且嗎? ****** 在母親的南城鎮舊居,我看到了當年的院落,沿著大興巷的石板路走進那老宅;雖已經剝落、陳舊,那原汁原味的塼屋,卻是後來我與母親在電話中頻頻敍述、報導的景象。母親每每還問道,「院子裏的梧桐樹、石榴樹呢?後院的大井呢?」我均只能囘道:「都“麽得嘍”!」(即“沒有了”)唯有她幼時攀玩的鳳凰城門,與東山下的城隍廟仍在——稍稍填補了她的失落感,也加添了我們間閒聊的故事話題。 這趟歸鄉行囘來,在與母親的聊談之間,感到她是非常的想囘去看看,現在看望故舊已不是她的題目,去找回當年的故事與景象才是她心中的記掛。她今年九十四嵗,她對自己的身體很有信心,我也很願意待明年春暖花開時節與兄、姐一齊陪她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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