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不疾不徐對著情侶說：「其實我不是台灣人，我是香港人，以前住在香港，這幾年才搬來台北。」

老王話一完，吸引了情侶的目光，男的問：「可是你聽起來沒有廣東腔。」他吃著眼前的麵，好奇看著老王。

我當時正細細品嘗雜碎麵，只是看他們對話，沒有插口。

老王淡淡說：「我學東西一向很快，在台北不到幾年，就把國語學好。」

情侶雙人這才點頭認同。

「你們知道周星星的食神嗎？」老王問。

情侶二人再度點頭示意。

「其實裡面的雞姐，是以我為範本而改編的。」老王說。

聽到這，我也忍不住睜大眼，瞧著老王，似乎這玩笑開的有點過火，這對情侶也跟我一樣無法相信雞姐跟老王有什麼關係，也放大眼看著老王。

「當初我還沒在香港廟口賣麵時，我是拿著西瓜刀，縱橫銅鑼灣殺人無數的黑道殺～～～～～～～手。」老王殺手兩字拖著老長，想顯現出以前當殺手氣勢。

我和情侶二人被老王的氣勢所震，慢慢等待老王繼續開口。

看到老王和藹可親的臉龐實在是無法讓我對黑道殺手產生聯想。

「你們應該也聽過陳浩南吧！這個當然也是以我為範本，只是我很低調，所以你們沒聽過銅鑼灣的大刀王五也是應該，在二十年前我可是叱吒風雲，不可一世。」老王說得一副正經模樣，我卻聽著豪洨連連。

我脫口而出說：「老闆你這故事也太扯了吧！」手上還拿著筷子夾起一顆魚丸。

情侶二人也說：「我們也不信。」

老王哈哈大笑說：「我就知道你們會不信，可是這是事實，當年我手中拿著西瓜刀從街頭砍到街尾才闖出大刀王五的名號，名氣越大，一些宵小以為能把我除掉就能在江湖立足，只不過一一都敗在我的西瓜刀下，我的名氣可是越來越響亮，洪興蔣先生看到我的實力，叫我加入洪興，我敬佩蔣先生的為人，沒有猶豫，最後我當起銅鑼灣洪興的扛霸子。」老王歲月的臉孔，彷彿回到二十年前的青春。

「老闆我真的無法相信你的話。」我再度開口說。

這時情侶也點點頭，他們也不相信。

「你們信不信由你，不過這真的是我的故事。」老王不理會我們信不信繼續說。

「當我坐上銅鑼灣第一把交椅時才真正體會到，『夠狠，義氣，兄弟多』的氣勢。以前沒當上老大之前，只靠夠狠和義氣讓幾個忠心的小弟跟在身邊，人數不多，當上後，一堆小弟在身後，以前想找我麻煩的人，他們還沒近身就被我小弟給團團圍死，根本不用我出手。」

「難道，他不會挑你一個人的時候嗎？」情侶中的男的問道。

「這問題問的非常好，但只要我手上有刀，沒人能動得了我，有些小混混也趁我一人時想動我歪腦筋，可是我刀不離身，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會帶把刀子在身邊，不論洗澡，小便或和馬子在一起的時候。」老王說到這，對情侶笑一笑。

情侶有點尷尬，假裝低頭吃著麵。

「對了，你們不信我當過老大是嗎？我有證據，這是我以前繡的九紋龍紋身。」老王拉起上衣，露出後背，一隻大龍栩栩如生出現在我眼前。

看到這我信了一半，也許老王曾經當過老大過，這紋身看起來不像紋身貼紙紋的。

情侶兩人也瞠目結舌看著老王的紋身，卻不敢碰觸老王的紋身。

「你們也不要以為這老大好當，小弟雖然多，但事情更多，每天處理幫派大小事就花了我快一天的時間，真是勞心又勞力，有時候想想，不如當獨行俠來的爽快，漸漸地腦子裡開始有金盆洗手的主意，一直到有天……」

老王又拉起他的上衣，這次不是後背，而是胸口，一條大疤，由左而右斜砍下來，我目測大約有三十公分長左右。

「這道疤，就是讓我決定退隱江湖的最大原因。那天是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夜已經很深，我剛從夜總會喝酒出來，身邊只帶著四個小弟在旁邊，酒喝多，身體有點不聽使喚，我小弟看到我這樣，當然是要趕緊把我拉進車上，送我回家。我在等小弟開車出來載我時，我們幫派死對頭──東星，人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我看了四周，前前後後大概約有兩百人左右，帶頭的不是別人，就是耀揚，他可是東星出名殺人不眨眼的王牌殺手，當然這個耀揚，也出現在電影裡。」

老王從他的麵攤上，拿了一個杯子，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幾口後，又繼續說：「都二十年，我還沒忘記那天耀揚的嘴臉，他臉猙獰地笑著以為勝券在握。幫我開車的小弟，已經死在他們的手裡，所以我和小弟加起來剩下四個人，我三個小弟腳發抖看著現在這種場面，嘴上說不出話來，呆呆站在我身旁。」

老王又喝口水，喘口氣，繼續說：「我當時輕輕點起一根菸，緩緩抽出貼在我身上的西瓜刀，故作鎮定對著耀揚說『殺我，不需要帶這麼多人吧？』，耀揚大笑說『給你點面子，你總不想被無名小卒給殺了吧！至少現在殺你，可是掛上我的名字。』，我心想這倒是，死在耀揚的手裡總比死在無名小卒的手裡好。耀揚的手下越靠越近，最後把我們四人包圍成一個小圓圈，等待耀揚一聲令下。」

「後來呢？」我和情侶二人一起問道，我想我們已經被老王說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住了。

「我其中一個小弟，低聲在我耳邊說『老大，等等你趕快走，我們三人拼死也會掩護你的。』我小弟的話，讓我的血都熱起來，昏沉的腦袋，逐漸清醒，我只是淡淡的說『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樣也不錯，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帶著微笑看著我身旁的小弟，現在我也感覺到我小弟的血也沸騰著。」

老王這時在桌上一拍，打死一隻蒼蠅，才繼續說，這舉動也嚇著我和情侶，真是該死的蒼蠅。

「耀揚的手高高舉起，快速放下，殺戮的一夜就此展開。我們四人圍成一個圓，擋住流水般的刀子、球棒、鐵棍，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論如何也要把耀揚給拖下水。我帶領著小弟慢慢靠近耀揚，試圖把耀揚殺了，還沒走到一半，我兩個小弟已經被砍死，最後一個小弟身上也中了幾刀，我身上只被球棒打中肩膀，沒什麼大礙，不過腳底下已經有五、六十人躺下來。耀揚近在眼前時，我最後的小弟也倒下，只剩下我獨自面對這百人陣還有耀揚。我身上中了三刀，對我來說這三刀只是輕傷，我還是毫不猶豫一直砍殺到耀揚面前，最後耀揚的手又再度舉高，耀揚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什麼決定？」我問。

老王又笑出聲來，一臉得意的說：「他制止他手下，要跟我單挑，他看到我全身沾滿了血滴，以為我被砍了許多刀，其實我除了有點喘外，身上的刀傷不算什麼，衣服上的血都是他手下的血，不過耀揚他是不知道的，手上拿兩把西瓜刀，奮力往我這衝，我只向前幾步，我們兩人就互相砍了起來。耀揚不愧是王牌殺手，刀氣散發全身，刀刀致命，我一把西瓜刀擋著異常辛苦，但我還是紮紮實實擋了下來，我現在在等一個機會，等待一個讓我反撲的機會，耀揚自曝弱點。」

我和情侶兩人互看一眼後，一起說出：「他有什麼弱點？」

「他成名的一招，就是最大的弱點，我很久之前就把他視為假想敵，研究最透徹的就是他的絕招，只要他一使出來，他就知道他錯的離譜。耀揚果然沒讓我失望，我們互砍百來刀後，他終於使出他的獨門絕技混天破元刀，濃濃的殺氣，襲捲而來，他絕招一出，雖然我研究許久，可是我也只想到一招能抵擋住這招，置之死地而後生。我挺起胸膛讓他橫劈下我胸口一刀，電光石火間，我左手架住另一刀，右手拿刀直直往他胸口砍去，這刀如果沒中，今天我就不會在這，他死不瞑目的眼神我到現在還無法忘記，而我胸口這疤就是耀揚給我留下的。」

「老闆你講的太神了。」我又插嘴說。

「不要這麼說，而且我故事還沒講完，你以為耀揚一倒就結束了嗎？沒有，耀揚手下看到我中了這一刀，看我不死也重傷，紛紛又拿起棍棒，每個都像發瘋似的瘋狗，都要為自己的老大報仇。我雖然殺了耀揚，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也好不到那去，我心中也想大限已到，能殺幾個就算幾個，依舊拿著刀子揮舞著，我體內流逝的血液，慢慢消磨我的意志。」

這時麵攤來了兩位客人，老王招呼完客人後，又回到位置上繼續說著剛剛未完的故事。

「剛剛說到那了？」老王坐下後問。

情侶們比我說話快多了，比我先開口說：「你說到殺完耀揚後，正和他的小弟決鬥中。」男的說完後，有些許的興奮。

「這段可比殺耀揚更慘，耀揚那刀可真夠疼著，我的血不是用滴著，是用噴著，我不知我揮了幾刀後，我意識真的模糊不清，只是手一直砍來砍去，我怕我手沒動的話，就是我被殺的時候，你們記不記得陳浩南的馬子叫什麼？」

情侶兩人對看一眼，張口欲說，但還是制止，接著搖起頭來，老王看他們搖頭，往我看來，我才說：「不是小結巴嗎？」古惑仔我可是看了很多遍。

老王拍手叫好說：「沒錯，就是小結巴，電影倒是沒改我馬子的名字還是叫小結巴，我馬子說話也結結巴巴，但她可是一個美人胚子。」老王表情一變一定是想起小結巴的模樣。

「我那時血不知流了多少，我也是後來聽我馬子小結巴說的我才知道。她那天晚上逛街時，不小心聽到路邊的混混說要幹一件大事，好像要殺什麼老大之類的，我馬子當然沒想到要殺的人是我，在我家等我回去，不過她看到時間越來越晚，我還沒回家，也為我擔心起來。那時候還沒有手機這種東西，所以她騎著機車，就出來尋我，還好她有出來，不然我這條命也不在這了。」

「她怎麼救你的？」我問。

「我馬子是這樣對我說的，很像三國演義的趙子龍單騎救主，不過沒有七進七出，她只是衝進去，就把我救出來。她拿著一把刀子，配合機車的速度，努力的衝向圍著我的人群，總算讓她衝出一條路，拉著我上了她的車，不過那時我已經沒有意識，連如何上她的車我都不清楚，就這樣我和我馬子揚長而去。」

「那跟雞姐有什麼關係？」情侶中的男生又好奇問，這問題我也很好奇。

「我故事還沒說完，我馬子帶我到隱蔽的地點療傷，東星因為耀揚一夜之間死了，地盤又重新劃分，忙得不可開交。我因為殺了東星第二把交椅，我的名號可是響徹整個香港，大家都把我神話，什麼以一擋百，原本兩百人的人數被渲染成好幾千人，我死掉的小弟很可憐的被當做不存在，完完全全被當成是我自己的功勞，真為我小弟感到不值，就像大家說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如果沒那三個小弟，應該沒有今天這故事。最後我成了江湖人所說的英雄，傳奇人物。這時間警察也沒閒著，一直在追討我的落腳處，不過他們始終沒找到我。經過這次事件後，我終於經歷到死亡的可怕，也徹徹底底想要金盆洗手，永遠離開這條沒有結局的不歸路，但蔣先生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我離開他身邊，三不五時來到我療傷地點，對我噓寒問暖。」

「可是你這樣說不是更難脫離江湖了嗎？」我問道。

「對呀！蔣先生盛情，使我沒辦法拒絕蔣先生，等我傷養好後，我又得到另一波權力的高峰，不過也失去我的最愛小結巴。」老王說到這，眼眶泛紅。

「東星他們殺不死我，反而動到我馬子頭上。有天趁著我馬子逛街買東西時擄走她，想用我馬子威脅我，不過我馬子為了不讓我受制，為了我咬舌自盡，但你要知道江湖是無情的，被擄走時我馬子受到慘無人道的汙辱，這回憶真是我一輩子的痛。」老王說到這滴下男兒淚，我想這汙辱一定是一段慘痛的回憶。

沒多久老王繼續說著：「等我抓到擄走我馬子的人，當然是處以極刑，痛已造成，多大的彌補也補不回來，只不過出一口惡氣罷了。因為小結巴的事，我也終於下定決心脫離洪興，在廟街擺起攤子。」

「你就這樣脫離江湖了嗎？」我又問。

「當然沒有，我剛擺攤時，不管是那邊，黑道白道都來找我麻煩，我卻一一忍下來，因為我知道再多的殺戮也喚不回和平。過了好幾年後，風波漸漸平息，大家慢慢遺忘掉我這號人物，好笑的是我的事蹟在江湖中流傳著，不過有時候主角的名字總是換了好幾個，所以你們才會聽到陳浩南，而不是大刀王五。」

說到這老王爽朗的笑聲開始笑著，我和情侶兩人也一同笑著，不久這對情侶好像有事，丟下錢跟老王說聲謝謝，說下次再來聽老王說話，開心地走出老王麵攤。

我原本想付錢，但我還是沒聽到雞姐這段，我又問道：「老闆，你還有一段故事沒說。」

老王點點頭說：「這故事有點長，真虧你有耐心聽完。也許我是天生的英雄人物，我賣麵也賣到名滿天下，從西瓜刀換到菜刀，還混出一點名氣，賣不到幾年，我麵越煮越好吃，有天周星星就因為吃完我的雜碎麵後，才有拍食神的靈感，我的角色就是雞姐，你也知道周星星是男的，為了配合他才把雞姐設定為女的。忘了告訴你，我當時賣麵時不叫老王麵攤，叫雞哥麵攤，這也是為了要大家忘記我這號人物，隨便取的名字。不久我又因為食神的片，又走紅於各大媒體，我這個人很低調的，很多人來訪問我，連我以前混黑道的事都被狗仔挖出來，不堪其擾，最後我隱姓埋名來到台灣，所以你今天才有幸能吃到這麼好吃的麵，是吧！」

老王笑咪咪看著我，說真的老王的麵真是一絕，說豪洨故事也挺妙的，這時的我還是半信半疑著老王的故事，等我相信時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