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和女兒玩樸克牌的午後

 念小學時候的小妹

接連著幾天的大雷雨，每天在外海帶船都非常辛苦，雨大浪高水流急，人也個個累的眼皮都沈甸甸地。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回家，在連續三天每天都只睡大約四、五個小時的情況下，早上回家看到床倒頭就睡，一如我兒子說的，他跟我講話講了三句就發現我已經進入熟睡狀況了。

台北正下著大雨，眼睛從睡意沈沈中突然地不知道是自主還是不自主的開了一條小縫，矇矇矓矓地感覺到房間有燈光，窗外有著大雨淅瀝的聲音，間有雷聲轟隆。然後就聽到女兒的聲音，她就坐在床上，靠在我旁邊，女兒高興地說，太好了爸爸終於醒了，接著老婆搭腔說，你好幸福喔！你女兒在你旁邊等了很久了，我不許她叫醒妳。女兒說，爸爸，快點和我玩樸克牌，我們同學有新玩法，玩九九好不好？在我心中，當然是一萬個、十萬個不好，因為我真的很累，不但還很想睡，而且全身痠痛，腳扭傷處也在抽痛，更何況我的眼睛根本打不開。我看了看女兒，她的小臉蛋那麼可愛，她殷切的眼神期盼著的看著我，我又怎麼能不答應呢？於是，我坐起來靠著床頭和女兒玩那九九。 

其實我很想說爸爸很累了，不想玩，等我再睡一會兒再陪妳玩好嗎？我想她也會識相的走開，等我起床後再和我玩。可是當睡意矇矓地看著女兒的時候，我的心突然間回到了過去，在一瞬間，心中有太多的不捨和心酸，＂不想玩＂這三個字，是怎麼樣也說不出口了。 

大學二年級的時候，全家人搬到山上去住，爸爸生意失敗了，媽媽每天出外去找一些零碎工作去做，那時候小妹只有三歲。有一個冬天的早上，我在基隆火車站附近做了一晚上守望相助的夜間保全工作，凌晨四點下班後，在公車站等早上五點四十五分第一班上山的基隆市公車，等坐上車回到家，已是六點半了，爸媽都已出門了，只有三歲的小妹一個人坐在門口。小妹看到我回家好高興地從巷子尾端跑過來，還一邊叫著：哥哥！哥哥！我則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家，直接到二樓臥室睡覺。我要睡覺時，小妹在我身邊爬來爬去，笑嘻嘻地在我的大腿之間爬著，要不就躺在我兩條腿中間，自己還自顧自笑咯咯地講著孩子才懂的話語。我被吵的根本睡不著，我就說，小妹妳出去和鄰居的小朋友玩好嗎？等會我睡醒了，再陪妳玩。小妹說，她們都不要跟我玩。原來小妹只有三歲，又完全不懂台語，我們又是新搬來的，所以大家都不跟她玩。我被吵的真的快瘋掉時，我大聲地講，小妹，妳再吵我就要打妳了，我要睡覺，妳出去玩。於是小妹就不吵了，我也就睡著了。

等我睡醒了，一看手錶已快十點了，再一看小妹就坐在床上靠在我旁邊，手裡拿著一個破的布娃娃。我問道，妳出去玩了嗎？小妹低著頭，把頭搖一搖。我再問，那妳一直都坐在這裡嗎？小妹點點頭。那一刻，突然之間，我的心中裝滿了不捨，原來在我睡著的二個多小時裡，小妹就一直在我旁邊不出聲地玩她的布娃娃。

從小妹出生後不滿一歲，我們家就變成了很窮的窮人，我們家風光的日子她一天也沒有享受到，我們也沒錢把她送去幼稚園，只能把她擺在家裡一個人玩，而這一天她好不容易盼到哥哥回來了，卻因為哥哥要睡覺，所以不許她吵鬧。可是她，一個三歲的小孩，寧願不出任何聲音靜靜地坐在我身邊二個多鐘頭也不出去玩。

我起床後把她抱下樓，本來我是要去學校上下午的課的，因為下午的課教授會點名，而且是很難Pass的科目，可是我不可能再把小妹一個人丟在家中，所以我們倆個人就開開心心的從山上走山路下山，在信義國中總站搭公車去廟口吃東西去了。

雖然我們只吃得起一碗麵線和一碗豆花，可是小妹滿足的小模樣，還有一路上在我身邊吱吱喳喳開心的童言童語，這些都是什麼都換不來的幸福。傍晚時分，我和小妹又再到忠一路等開往深澳坑的公車，上了車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我一隻手抱著她站著，另一手拉著手環，她的小臉趴在我的肩膀上滿足的睡著，公車在山路上搖搖晃晃也吵不醒她，下了車，小妹醒了，可是她不想下來走路，於是我又抱著她走在回家的山路上，她用兩隻小手繞在我脖子上抱著我，我雖然蹺了幾堂重要的課，卻換得了人生一個美好的下午和一份永遠幸福的回憶。

台北的雷雨仍未稍歇，女兒還在全神貫注地和我玩著樸克牌，其實我很累了，可是我不想讓女兒失望，我愛憐地撫摸著女兒的頭髮，彷彿穿越了時空，在多年前的那個早上我伸手去撫摸小妹的頭髮似地，我陪著女兒玩著，心中想著當初讓小妹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我身邊等我起床的情景，我不想再讓自己在起床後有那種心疼不已的感覺，絕對不行。

在這個下著大雷雨的台北午後，和女兒玩樸克牌是一種幸福，也在這個時刻，我的思緒飛到了三十年前的一個冬天的午後，在那個午後，我和小妹也在簡單中找到了人生最幸福的一小段時光。

念小學時候的女兒　

國中時代的小妹，很靦覥。我們大的都不在家中了，只有她陪爸媽和我大兒子。

念高中的小妹，最喜歡我跑回家的時候，她從來不和我頂嘴，什麼都是好好好。

小妹幾乎每一個哥哥姐姐的小孩都照顧到了，圖為大妹的大女兒。

小妹小學時，跟著媽媽跑遊覽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