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真是一個奇妙的國家，作家舒國治《理想的下午》用八個字形容瑞典：「冷冷幽景，寂寂魂靈」。「他們與小島抗爭、與海逆行、與冰雪搏鬥、與漫長黑夜熬度、與無人之境來自我遣懷，與隨時推移之如洗碧落來頻於接目而致太過絕美終至只能反求諸己而索性了斷自生與那地老天荒同歸於盡。」（P.46）

在地廣人稀的地球北端，人口大約僅九百萬，冷寂的瑞典卻產出許多影響全世界的國寶級人物，例如大導演（同時也是楚浮、伍迪艾倫的偶像）英格瑪柏格曼、默片時代最知名的氣質女星葛麗泰嘉寶、音樂天團ABBA阿巴合唱團，這些年最轟動的千禧年三部曲小說／電影《龍紋身的女孩》系列，還有我最愛的童年成長電影《狗臉的歲月》、兒時最愛的動畫片《北海小英雄》…從這些人、那些事可得到一個初略的印象：瑞典人其實挺孤高幽獨的，就像柏格曼充滿「存在主義」深沉奧義的電影，於封閉禁錮的室內劇中，穿白袍持手術刀，解剖人心的複雜面向，也像《龍紋身的女孩》所呈現的：社會主義、自殺、酗酒，以及性。

對柏格曼的好奇來自於楚浮、伍迪艾倫和影劇八卦。這位大師的電影幾乎是當代文青的必修課（走筆至此本人僅看過片段）。楚浮在其童年自傳電影《四百擊》（The 400 Blows），有一幕少年安端偷取《莫妮卡》電影海報，即是向這位瑞典大師致敬的深情回眸。楚浮更表示，不少法國新浪潮導演，1958年看過柏格曼的電影後，才曉得怎麼拍女人。

伍迪艾倫在電影中，更不止一次表示他有多愛柏格曼（還有費里尼）。在電影《曼哈頓》片尾，伍迪艾倫以感性的語調說：「生命有什麼好活的？這真是一個好問題。嗯...對我而言我會說有Groucho Marx（＊默片時代演員），還有Wille Mays（＊美國職棒名將）、《朱比特交響曲》的第二樂章（＊莫札特第四十一號交響曲）…路易斯．阿姆斯壯，他錄了《洋芋頭藍調》…瑞典電影（＊Woody指的是柏格曼），這是當然的事…嗯…福樓拜的《情感教育》、馬龍白蘭度、法蘭克辛納屈、塞尚那些驚人的蘋果和梨子…」

柏格曼一生不斷墜入愛河，結過五次婚，子女很多，並與挪威籍名演員麗芙．烏曼（Liv Ullmann）育有一個女兒。烏曼是他最喜歡的演員，是他的謬斯女神，他們相戀五年始終沒有結婚。柏格曼為了專心創作，在遠離塵囂的法羅島（位於俄國和瑞典之間）上造房子，並打算與烏曼常相廝守。當年才27歲的烏曼，對柏格曼滿懷尊敬與崇拜，但大師眼中的創作天堂法羅島，在烏曼眼中卻有如石器時代的荒涼。他們常沿著海岸線散步、看海，彼此不說一句話，看著看著，把彼此看成了海水。

柏格曼在自傳裡提過：「兒時所擁有的特權就是：在魔術與燕麥粥間、恐懼與歡樂間，暢行無阻，來回躍動。」在自傳電影《六個大師的童年》當中，柏格曼所執導的其中一段《童年殺人事件》可見趣味。故事描述柏格曼的母親再度懷孕，沒想到來的是個妹妹，湊不成玩伴三劍客。BABY妹妹夜裡常哭鬧讓父母吵架，更害兄弟兩人經常被處罰，為此，兄弟倆想出了解決之道：「新生兒常出意外，尤其是睡著的時候。」兩兄弟玩起擲硬幣遊戲，輸了的柏格曼便被賦予這項任務….（劇情略）

因為迷戀楚浮、伍迪艾倫，我開始打算迷戀柏格曼。雖然我對生命、死亡、存在、信仰、輪迴等人生大哉問興趣不大，比較享受活在當下、踏踏實實的快樂。但這位瑞典大師以非常神性的制高點，一以貫之探討「上帝是否存在」（如《第七封印》、《處女之泉》…）？看似平靜的家庭生活，其實充滿一個根本解決不了的謎（如《野草莓》、《處女之泉》…）？他始終幽禁著自己的黑暗心靈，卻把痛苦的內省，轉換成對人類處境的憐憫，讓電影有了文學的色彩、哲思的辯證。柏格曼一生愛人無數、作品豐碩、得獎輝煌，他於2007年病逝，葬在最愛的法羅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