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除了滾滾紅塵的傾城之戀、爾虞我詐的男歡女愛，張愛玲其實是描寫情色的大內高手，而且還是「溫和」的女權主義者。這溫和來自於她深知女人受限於傳統禮教的羈絆、生存現實的試煉、自我維護的攻防，於是在她的小說中常不經意流露對女人的悲憫。雖說有點兒恨女人不成剛，感嘆女人一輩子講的、怨的都是男人，但奇妙的是，讀她的小說，反而萌生出「女人要自由，靠自己解放」的正面能量。

早在《色．戒》張愛玲就說：「權勢是一種春藥」，她特別引用英文諺語：「到男人心裡去的路通到胃。」是說男人好吃，碰上會做菜款待他們的女人，容易上鈎。「到女人心裡的路通過陰道。」小說中的王佳芝說：「每次跟老易在一起都像洗了個熱水澡，把積鬱都沖掉了，因為一切都有了個目的。」瞧～多隱晦卻又想像無邊的說法啊！

《小團圓》裡有一段「痛苦之浴」也寫得極為動魄，九莉從來不想起之雍，只有洗浴的時候，腦子空白，反而容易趁虛而入：「那感覺，五中如沸，混身火燒火辣燙傷了一樣，潮水一樣的淹上來，總要淹個兩三次才退。」九莉的痛苦其實來自於身體的記憶，無奈之雍一再辜負了她的真心。日本作家山田詠美寫過這段話：「憐憫再加上肉體關係，就會變成愛，那裡面會滋生出無可取代的哀愁。」恰可用來形容張愛玲與胡蘭成的情深緣淺了。

每隔一陣子，總要重拾張愛玲的小說回味一遍，傾倒於她的文字魔力、對人性的幽微觀察，更驚訝於她對情色的深刻體會，看似語調平和不動聲色，其實在心裡、身子裡早已千迴百轉了無數個無眠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