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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15 00:18:06瀏覽346|回應0|推薦7 | |
「我們家其實是來自鹽水…」 正當我姐的兩個女兒大毛和小毛熱烈的討論看蜂炮的經驗時, 我 父親開口說話. 「啊? 」在坐的大姊和我同時發出疑惑聲. 「恁阿嬤家當初在鹽水是賣餅的, 恁阿公家是開醬油工廠的 」 父親接著說. 「後來是因為恁阿公到台南三崁店的台糖上班, 我 們家才搬到台南. 」 我不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會在這時候主動提到這些往事, 只覺得他的這個話題似乎觸動了我心中的一些什麼. 印象中, 我很少聽到父親提到這些年長或過往的先人故事. 只知道祖父在日據時代是在台糖上班. 然後在台灣光復後離開台糖自行創業開了一家醬油工廠. 而父親和他二哥被要求承接這個事業, 父子三戶就聚居在幾棟日式建築中. 兒時我對阿公的印象是一個半身不遂的中風老人, 只會坐在他的專用椅上 “ 伊 ~ ~呀 伊~ ~呀 “ 的召喚兒子或媳婦來服務他. 對我這個不及窗台高的小孫子而言, 阿公是一個陰沉又恐怖, 表情分不清是高興生氣還是憂傷, 只會坐在椅子上發出哀嚎聲, 需要人家幫他把屎把尿的機械怪獸還是外星生物之類的. 有時候工廠忙, 我會被指派留在阿公身邊當通報. 面對這個不會含飴弄孫的老人, 我總是很警戒的蹲在牆角盯著他, 在夏日的午後, 看著陽光斜照在他張口熟睡的臉, 成絲的口水滴淌在他的圍兜上閃閃發光. 曾有一陣子, 我還強烈懷疑他白天睡覺, 是為了晚上要化身成吹著淒厲笛聲的 「掩目嗶」, 在黑闇的深夜, 展開他黑色的翅膀, 到處獵捕不睡覺的小孩. 以至於那陣子, 說什麼我也不肯跟他單獨在一起. 這種揉和著無奈的現實和幼稚幻想的情境, 一直延續到阿公過世後的那幾天, 連續幾個晚上我都還看到一個穿著套頭黑袍的人在我家走動. (注 : 掩目嗶 是台語發音, 早期的盲人按摩, 為了提示, 他們都會邊走邊吹一種笛子. 由於都在夜晚, 大人都會嚇唬不睡的小孩說不乖被他們抓走) 直到多年以後, 我才從長輩的零散對話中, 得知祖父其實是個要求家教甚嚴, 行事正直的人. 雖然貪杯, 也頗有大男人主義, 但在那個時代, 能得到日本人的信任, 聘為糖業公司的主管.比起他那幾個荒誕不經, 大起大落的的兄弟, 也算是不簡單.. 「那時候恁阿嬤家在鹽水可是有頭有臉的了, 台南市還只蓋五棧樓時, 恁阿嬤家就已經蓋六棧樓仔了….」父親繼續說. 「阿公你怎麼不早說? 我們到鹽水看蜂炮時去住那裡就好了呀…」 大毛插嘴說. 「那樓仔厝喔, 早在美軍轟炸台灣時就倒去了啦…」父親說. 「當初美國人要開始炸台灣時, 鹽水人深信美國人絕對會因為黃朝琴的關係, 不會去炸鹽水. 沒想到鹽水在一開始沒多久就被夷為平地….」 「黃朝琴是誰啊? 」我姊姊問. 「妳不知道黃朝琴是誰啊?」父親有點驚訝. 「黃朝琴是鹽水第一名人, 當過議長和第一銀行的老闆.」 「當初恁阿嬤的娘家和黃朝琴的媽媽很熟, 就是因為這層關係, 才造成你大伯公和他兒子後來讓人非議的故事.」 喔 ~ ~ ~ 我還真的第一次聽到我的家族和政治人物扯上關係. 「怎樣的非議啊? 」姊夫忍不住問. 「剛剛光復的那幾年, 你大伯公透過你阿嬤娘家去和黃朝琴搭上關係, 取得黃豆的進口權和汽油銷售權…你知道這是一件多麼不得了的事啊. 」 「你大伯公藉此大撈特撈, 成為家族中最亮眼的一個. 而他那個兒子喔, 就我的同輩, 在整個台南市都沒幾台機車時, 就進口一台哈雷機車, 整天載著小姐呼嘯街頭…當時我們真的羨慕得要死勒!」 「那時候, 我們幾個兄弟都經常期盼他來找我們, 因為啊, 他每次來都會請我們到咖啡廳喝咖啡. 在那個年代, 只有那些高等人才有機會到咖啡廳坐…」 「哇靠! 爽歪了!」我說. 「可是我跟你說啦」父親接著說, 「太搖擺的人都活不久. 我那同輩, 背著他父親, 打著黃朝琴的名號到處作無本生意, 四處拈花惹草, 結果啊, 不到四十歲就不知得了什麼病死了.」 「你那大伯公, 因此把所有事業都轉讓給別人, 說是要到山上去出家. 一個人拋家棄子跑到關廟去修了一間廟, 剃度出家.」 「喔…是應該積點德」姊夫說. 「嗯…本來大家都這麼覺得. 只是沒想到, 你那大伯公在山上竟然找一些女人, 說是要同修….後來當然惹來一堆非議. 他又有錢, 那些同修的女人就一直吵吵鬧鬧要分財產, 老人家禁不起如此折騰, 也就因此鬱鬱而終. 聽說在他過世後, 那些女人還一直纏著你大嬸婆, 騙她說和你大伯公生了多少個小孩, 威脅要撫養費, 否則要怎樣怎樣…」 「這真是有點勁爆耶….後來呢」小毛聽得出神… 「後來啊, 聽說是有一次颱風做大水, 那大伯公的廟被沖垮, 他拜的那尊神像卻奇蹟似的沒倒, 有法師就說是大伯公顯靈, 說是要那些女人放了他的老伴, 事情才平息….」 「這真是比副刊的八卦新聞還精采…」姊夫嘆了口氣說. 「啊二伯公勒? 」我姊問. 「二伯公啊, 聽說是在日據時代自願的南洋從軍, 就沒有回來了.」父親說. 「為什麼要自願呢? 日本人不是對台灣人很壞嗎? 」一直是 “忠黨愛國 “ 的姊夫有點詫異的問. 「其實, 日本人如何欺負台灣人, 大道理我們是不懂啦, 但是比起光復後的那幾年, 日本人是規矩多了…」父親說. 「真正很苦的日子, 是在空襲的那幾年. 在空襲前, 我覺得日子也算安穩啦.」母親補充說. 「我小時候啊, 我們家其實已經歸化為日本人.」父親說. 「啊???」這下舉座皆驚…. 「你大伯被派去南洋打仗也失蹤, 知道吧?」 「嗯!」我和姐都點頭. 「你二伯在幾年前為了領台藉失蹤人員補助金, 曾到京都去查戶政資料, 發現我們家的戶口都還在…」 這下子我們幾個都一時轉不過來, 什麼走狗, 漢奸這些字眼突然湧上心裏.. 倒是哈日的大毛問 , 「那阿公你叫啥日本名子?」 「我們的日本姓是松田」父親說 「松田日文怎麼唸啊」小毛問 「MAZDA 啦」大毛接口. 「我還 TOYOTA 勒…」小毛說.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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