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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外,水長流》:文學翻譯評價 / 周領順
2024/07/30 18:06:46瀏覽83|回應0|推薦7

《世界文學》主編高興在2023年山東財經大學詩學研究中心成立典禮暨首屆詩學論壇上講道:
聶華苓到北京外國語大學來做講座的時候,她給我們提了個問題,實際上就是考了我們一下,她說我有一本書叫《千山外,水長流》,你們都是學外語的,學英語的老師同學,請你們幫我把這個標題翻譯一下。然後很多老師同學都特別活躍,提出各種的答案,最典型的一個答案就是“a river is flowing beyond thousands of mountains”,這是最典型的一個答案,一個一個答案出來,聶華苓一次又一次搖頭否定,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最後聶華苓自己給出了一個答案,《千山外,水長流》“far away”,一個逗號,“a river”“far away, a river”)。這才是文學翻譯,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什麼叫翻譯和文學翻譯,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也就是說我們從事文學翻譯,實際上也是在從事一門藝術的事業,而理想的文學觀當然需要呼喚理想的意志,因為唯有理想的意志可以相對地接近某種完美,其實在文學翻譯中,就是絕對的完美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有相對的完美。
首先說明一點的是,在翻譯學上翻譯文學翻譯是上下位的概念,而高主編所說的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什麼叫翻譯和文學翻譯,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說的是傳統上文學性欠缺的一般意義上的翻譯和追求藝術的文學翻譯之間的不同。鑒於高主編的講話涉及文學的翻譯和評價等諸多問題,筆者認為有必要從譯者行為批評文本-行為-社會三位一體的角度作一番剖析,以期提高理論認識,優化文學翻譯實踐。
從文本上講,按照美國翻譯理論家奈達的說法即翻譯即譯意,而這個指的是原文的意義,通過翻譯得到再現。原文《千山外,水長流》富有詩意,譯文“far away, a river”也富有詩意,如果詩意相等,則說明譯者理解和表達的能力相當。但譯文的詩意和原文又有明顯的不同,與其說這是翻譯文學翻譯的不同,倒不如說是文學翻譯和文學創作的不同,因為譯文偏離了原文意義的軌道。也就是說,問題不在於是不是更有詩意,而是至少部分更改了原文的詩意。
與原文的詩意相比,譯文的詩意在文學性上稍許淡了一些,“far away, a river”語序倒裝,不合常規,所以增添了詩意,正如毛澤東的詩詞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句子的語序一樣。對於不瞭解故事情節的讀者而言會產生是在陳述一條河的印象,反而淡化了詩意。除了far away丟掉了千山(群山)的形體外,整個譯名只說明在遙遠的地方有一條河,也可以發生在夢裏,至於是不是在流淌並沒有通過動詞加以凸顯,但原文裏的水長流是主謂結構,通過動詞凸顯了水的流動,作者堅持譯為a river,卻使動態的效果無影無蹤。如果保留千山(群山)的形體而理解為群山中動態地流出來一條河,會有更深邃的意境。
從行為上講,作為作家和譯者,聶華苓本人最知道深意,她給出的譯文最權威。但從另一個角度講,作品的深意要留給讀者去評判,作家本人不一定最有發言權。
高主編說的最典型的一個答案是“a river is flowing beyond thousands of mountains”,錯在作為陳述句處理了,不是書名常用的名詞結構。但從市場和譯者對於市場因素的考慮,誰又能說這不是一個賣點呢?審美是有時代性的,社會接受程度要靠市場調查作支撐,而該典型的譯文也可能是當時社會審美的一種反映,是一個賣點。
作家在譯文中只凸顯水而忽略山,即使求證作家本人,也未必會得到令人完全滿意的答案。都能虛用,如泛指遙遠的千山萬水。這裏也說明另外一個學術問題:為什麼作者不接受忠實的譯文呢?是忠實這個翻譯原則錯了嗎?忠實是譯者對自己翻譯的單方面約束,不能說明真實的翻譯生態。所以,需要既求真務實,為了務實目標能夠較好的實現而將求真變成選擇性求真。追求忠實只是堅持了翻譯的基本倫理,需要與實際的翻譯活動區分開來。
從社會上講,譯者行為批評中的求真不僅僅是面對原文意義的求意,也是不斷通過求取原文真意而務實于作者和讀者的過程。
譯文和原文的關係怎樣?在異域的社會接受效果怎樣?如果不亮明問題的出發點和目標因素,就會成為一個偽命題。僅就語言內的翻譯而論,就像文學翻譯甚至文學作品一樣,是不可能有定論的。但聶華苓為什麼會認為“far away, a river”適合她的心意呢?1984年,丁往道教授記述了聶華苓在北京外國語大學的講座,但沒有提及高主編講述的細節。關於《千山外,水長流》這本書,丁教授的報導說:聶女士已經出版十八部小說,都是用中文寫的,有英譯本。第十九部小說《千山外,水長流》將由四川的一家出版社出版。直接與書名有關的(河)在報導中做了特別的交待:
她雖然長期生活在美國,對祖國的人民和文化始終深切地懷念。我的家住在一個小山上,山下是依阿華河,我總是把它當作我的家鄉的一條河。她說作家像魚,本土像水。水清也好,渾也好,魚都離不開水;離開了水,魚就要乾枯。作家的根在本土,我的根在中國。
原來作家把這條河看作了遙遠家鄉的一條河,將現實世界的河與被隱喻的河交織到了一起。如果將“far away, a river”回譯,大概可以有偏重心理上的譯名:《遙遠記憶裏的一條河》《夢中的一條河》和偏重地理上的譯名:《遙遠地方的一條河》《遠方,有條河》。難道這部小說是在講述一條河的故事嗎?繼續求真,發現知識貝殼發表的評論作了具體交待:
小說將現實與歷史、西方與東方、民族與家庭交織在濃郁的異國詩情中敍述,既有當代美國的世態寫照,也有古老文明的沉沉敍說;既有異國情侶相知相愛,也有親人隔閡的惆悵難訴,千山之外,友愛之情如水長流。由此謳歌了中美人民的友誼,表現了民族意識的覺醒。
千山之外,友愛之情如水長流一句讓我們進一步確認這條河是被隱喻的,千山外表示地理之遠,水長流表示情感上的愛河長流。按照這個意思,翻譯大概如:Beyond mountains, a river of love flowing。在社會視域看問題,社會主要由讀者、市場和具體的社會三部分構成。在市場上,譯文不會完全因正確再現了意義而得到認可;在社會上,譯文不會全因為意義準確再現而被接受,它涉及社會的各個環節,要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約。
考證真實的情況、求取真相,才能理解翻譯行為,這是過程和社會需求的一部分。提高理論認識,才能較理想地改善譯文。總之,它涉及翻譯和評價以及翻譯和傳播等方方面面的話題。(作者:揚州大學教授)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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