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發來王傑唱的《英雄淚》的網絡連結，我回覆不太像妳唱的歌呢。伊似乎洞穿我的狐疑，又發來「以前對他印象不錯，而且同情他後來的遭遇」。我發去「天哪」一聲長嘆，聽歌聽歌，怎麼可以愛屋及烏？我們都沉默了，靜止的網絡空間中，烏鴉追逐著狐狸。

  然後，伊如一箭射來説「世事變遷，難料，不只英雄，俠女也有淚」。我撥箭落地，垂手而立道聲抱歉，一直都不知道妳是俠女，失敬。我還龍門客棧、山中傳奇、空山靈雨呢。

  像回敬俠女一支飛鏢般，我發去鍾理和短篇小說《雨》的開場：「天氣又悶又熱，坐在屋裡的人也流出汗來了，像沐在蒸汽浴裡一般。『有雨啦！』」伊閃身躲過那支飛鏢，而雨是躲不過的，雨就是大地的淚啊。伊不解，鄕人走過農耕歲月的童年的辛苦無奈。

  我是個鄕下孩子，童年辛苦無奈之外的布袋戲歌曲突然自腦海底層魚躍而出：「女人的勇敢雖然勝過男子漢，但是離開心愛的人眼淚像落雨。」淅瀝淅瀝嘩啦，故鄕是遙遠的好，歲月是艱苦的好，女人是愛哭的好。

  伊還在問「不覺得旋律不難聽嗎？」一曲《英雄淚》，教我想起昔時初學英語，日據時代即任教的張先生將milk唸成米路骨，將hamburger唸成汗巴骨，又常偷襲珍珠港式地要生徒站起來唸課本上的英文單字，至今夢中還有他拿著兩根骨〔鼓〕槌捶鼓，又跳過來要捶我們。

  只是當時已惘然的當時，並非是夢，真實得可以，虎虎虎而美海軍並無準備，生徒之我們卻有，我在usually旁寫下中文近音之「英雄淚」，啊，常使英雄淚滿襟。桌面中間刻一條楚河漢界的我同桌同學也在ugly旁寫下「油雞來」，我們班好幾個後來唸台大外文系。

  「油雞來」後來來了美國，暑假與同學開一輛二手的「別客」(Buick)，從匹茲堡痞子似的週遊列州而來，於南美以美大學的九校舞會，將我逮個正著，還要大學時抱獨身主義的我，介紹我彼夜抱著跳舞的舞伴。

  可憐我一舞定情而放棄獨身主義而結婚生子，而於「被裁員掉的那個晚上，一個人坐在亮著一盞檯燈的客廳，翻讀著古龍的小說《英雄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