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生活中常常會說某人是君子，或某人是小人。我們都知道所謂君子和小人之分在於道德的高低。但是，仔細深究，到底什麼是「君子」？什麼是「小人」？卻好像從來沒有深思過它們的定義。

古人說：君子和而不同。從這句話，古人只告訴我們什麼人不是君子，並沒有清楚說明什麼樣的人是君子。用現代邏輯語言來說，這「和而不同」只是君子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

其實，古人對「君子」與「小人」是曾經有過清楚定義的，因為古人又說：「德大於才者為君子，才大於德者為小人」。

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定義。它有趣的地方是，「君子」與「小人」的鑑定不是一成不變的道德標準，而是因人而異。明確的說，是因每一個人的才智而異。更有趣的是，構成某人是否「君子」的道德標準是與其人的才智水漲船高。

古人的這個定義是非常有哲理的，它對有才智的人提出嚴格要求。越是有才智的人，他對這個社會的影響力也越大，所以古人對他的道德要求也越高，要成為一個人人稱頌的君子也就越困難。一介草民如YST如果道德上有什麼瑕疵，也許還夠得上稱為「君子」；才高八斗的大人物如李遠哲，稍微不慎，就會淪為「小人」。古人用心良苦，為的是要所有才高智深的人戒慎恐懼。

各位認為這個定義很抽象嗎？其實未必。只要我們細心觀察周遭的人物，便不難分出誰是君子，誰是小人。如果用歷史上或政壇上太極端的例子，譬如岳飛、秦檜、史可法、汪精衛、王建瑄、陳水扁，這就比較沒有意思，因為太明顯，也太容易了。

但是用這個定義來衡量我們生活周遭的一般人物就很有意思了。這個定義給我們指引了一個方向，幫助我們對周遭很多事物作明確的價值判斷。YST就用網上的文章作例子來說明它的應用。

任何文章，它的價值不在作者的學問有多大，而是它讓讀者獲益有多少。文章是寫給別人看的，所以不論是「才」或是「德」都是以讀者為出發點。有人學問很大，但是寫文章很刁鑽賣弄，沒有實質內容或艱澀難懂，這種人無「德」；有人學問雖不大，但是文章盡其所言、傾囊相授，這種人有「德」。所以YST把作者的「德」衡量在文章實質內容的多少。至於「才」，是讀者感覺上作者給自己才智和知識的定位。

所以一篇文章的作者是不是君子，就要看「文章內涵的可吸收知識」和「讀者感受作者自認的知識」是不是相配。

譬如談論 一九八九年的「六四事件」，有三種文章。

第一種：文章用譏諷的口氣說：「中共消防車沒有坦克車多啊，呵呵呵！」，或是，「噢，北京缺水，中共的水沒有子彈多，嘻嘻嘻！」。

第二種：文章敘述北京有多少警力，多少消防車，過去應付大規模遊行的歷史和經驗，比較武力鎮壓和消防車驅散。

第三種：文章敘述各國驅散示威遊行所用的方法和所需要的配套措施，譬如，消防車的高壓水柱、催淚瓦斯、盾牌、橡皮子彈、馬隊和棍子．．．．等等。每一種方法，對付多大的人群，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和獸力，舉出實際的例子並且評估它們的成效。

這三種文章表現出來的「德」是三個不同的等級。第一種的「德」最小，因為它幾乎沒有內容；第三種的「德」最大，因為它帶給讀者最多的知識。

對這三種文章的作者，他們的「德」我們已經心裏有數。他們是不是君子，就要看他們的「才」有多少。這就牽涉到主觀的價值判斷了，就是作者讓讀者感覺他有多少學識。

第一種作者幾乎沒有什麼「德」，因為文章幾乎沒有內容。但是作者自視頗高，語出譏諷當然是為了給人感覺他才高八斗。所以不論他說什麼，作者在我的心目中都是小人。作者對政府的批評越是尖刻，用字越是嚴厲，就越是顯示作者自視很高，也就越是小人。

第二種作者不但直接提出用消防車驅散示威群眾的可行性，而且提出北京在這方面的實際的能力。不論作者是否贊成武力鎮壓，只要批評適度，他都算是君子。但是如果用字過分嚴厲，批評過份尖刻，讓人感覺他自命不凡、目空一切，他就是小人了。

第三種作者是最全面的了，提供讀者全方面的知識，表現出最高的「德」。他舉出世界各國所有非武力驅散示威群眾的方式，並提供各國在這方面的數據，舉出國內外實際實施這些方法的例子，比較了它們的優劣和可行性。這種作者不論如何批評政府，即使顯露出「才高八斗的驕傲」，我也認為他是君子，因為他的「德」高過「才」。

上面用文章來看作者是否君子，不過是一個特殊應用的例子。人的行為是多方面的，觀察的角度自然也是多方面的。更何況「德」與「才」都是抽象的東西，要比大小，就要行先數值化（quantization）。如何把「德」與「才」數值化，那就見仁見智了，這不是科學。所以一個人是「君子」或「小人」，當然也是見仁見智。

「君子」與「小人」固然因人而異，但是同一個人，也可能因事而異。對朋友很君子的，夫妻間也許是小人；對公務很君子的，私生活可能很小人；張三眼中的君子，在李四眼中也可能是小人。這個世界是很複雜的，但是不論多麼複雜，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把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