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每週一上夜班，外孫文文就睡在我們家裏。這天我從幼稚園接文文回家。我們早就把暖氣開高了好幾度，使房間特別暖和，平時為了省錢，我們自己有個60度就夠了，也為他準備了豐盛的晚餐。週一是我們特別興奮的一夜，一個星期未見的文文就要睡在外婆的身邊了。我們特別喜歡看他睡熟的樣子；緊閉的雙眼，眼睫毛顯得更長更捲曲。白裏透紅的雙頰，像紅蘋果般鮮亮。他常常會在睡夢中微笑，笑得那麼甜蜜。老伴在燈下躺在床上看書，抬頭見我癡癡地看著小外孫的睡臉，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如此疼愛外孫和外孫女，只有做了外婆和外公後才有體會。兩個孩子出生後是我們帶大的，奶瓶餵奶，換尿布，我都做得很熟練，晚上起來幾次也不覺累。現在他們長大了，一個七歲，一個四歲，大部分時間由他們父母照管了，已經很少來我們家了，所以對於週一晚上，文文來我們家，特別高興。   文文很聽話。可他不講中文，只講英文，他能聽懂我們講的中文。於是我們講中文，他用英文回答，一來一去，很是有趣。有時他的英文我們聽不懂，弄得雙方都急了起來，就趕快打電話給他媽媽，他媽媽再翻譯給我們聽，他要什麼？他說什麼？在美國要孩子堅持講中文實在不容易。  外婆喜歡講故事給外孫聽。可是文文不愛聽故事，愛看電視的卡通片。我們小時候，沒有電視可看，就最喜歡聽大人講故事了。我出生後不久，父母就從鄉下去上海找活兒幹，把我留在外婆家撫養。外婆家的農舍是草棚。外公是替一位老中醫推車的車夫。那年代，鄉下中醫出診坐的是獨輪的“牛車”。外公滿臉大鬍子，個子高大，身強力壯，推起車來飛快。可一個苦力，養家很難。我在窮困的外婆家生活了三年多，等父母在上海有了正式工作後才接我去了上海。可這三年，與外婆朝夕相處的日子，給我留下了許多難忘的印象。  其中最難忘的是外婆在油燈下，給我講的皇帝朱元璋故事。外婆目不識丁，可是能講許多民間故事。講得最多的便是朱元璋從小放牛的遭遇，也許反復地講，小時候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可這有趣的故事卻一直記在心上。話說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從小寄養在舅舅家裏，舅舅叫他去放牛，他卻把牛殺掉，分給許多小朋友吃了，怕舅舅責備就把剩下的牛尾巴放進河邊的一隻蟹洞內，說牛啊，牛啊，如果舅舅來，你就叫幾聲。舅舅聽朱元璋說，牛鑽進了蟹洞，只露出一條尾巴，根本不相信，走到河邊，拉起牛尾巴，不僅撥不出，還真傳出幾聲牛的哞哞叫聲。舅舅無奈，把他送到山上一隻孤廟裏，想讓他餓死，過了一個月，舅舅上山去看他，只見他活得好好的，問他吃什麼，他指了指路邊的許多石頭，說這些石頭放進鍋裏燒開就都變成山芋了，舅舅打開鍋蓋一看，果然如此！這些神奇的故事無非是說明皇帝天生金口，但外婆如何生動地比劃著手勢，滿口無牙的癟嘴滔滔不絕講故事的情景一直在我眼前出現。    歷史上，許多失去父母，由外婆家撫養長大的孩子，何止皇帝朱元璋一個，當今美國總統奧巴馬就是由外婆辛苦撫養長大。奧巴馬的父親是肯雅到美國的留學生，和在堪薩斯州長大的白人母親在大學戀愛結婚。婚後父親就離開他們去了哈佛。不久兩人離婚。母親又與他人結婚去了印尼六年。奧巴馬十歲時，母親第二次離婚。從此，奧巴馬就回到夏威夷，和外祖母和外祖父生活在一起。外公和外婆並不富裕，一個是傢俱推銷員，一個是銀行職員，可他們非常愛護奧巴馬，傾囊讓他進了夏威夷最好的私立學校，奧巴馬自己也很爭氣，學習一直努力，先後進了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等學校深造，成了律師和教授，參議員，最後當上了總統。奧巴馬在當選總統後演講：“雖然我的外婆已經不在了，但我知道她與我的親人肯定都在看著我，正因為他們，我才能擁有今天的成就。”    我也常常想起我的外婆，文文將來也會想起他的外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