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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城故事﹕ 楓紅了(十二) 張菊芬著
2011/05/04 13:55:07瀏覽140|回應0|推薦0
第十二章

李達班變了。暑假選好的兩門課沒去上,在學校辦公室交的學費拿了回來,放進自己的腰包,準備做為參加暑期海上滑水活動的費用。自從參加莎琳娜的葬禮那天以後,他開始有了許多新的想法,再也不能專心一志的讀書,向哥哥學,跟哥哥比。比什麽呢?這時他想;再怎麽比,他永遠不如哥哥好,好了又怎樣? Serena

不可能起死回生,沒有了她,什麽都沒意思。他再也靜不下來了,他要盡量動!來取代他的胡思亂想。然而,縱使他再怎麽動,怎麽玩,都去不掉他心靈暗角的一絲悲傷....反正他還是得繼續動,繼續跑出去玩,因為已經停不下來了,再也停不下來了....。李剛認定小兒子内向,不愛玩,從小就這樣;拉都拉不出去的....不是關在房間看書,就是去了圖書館,除了同桌吃個晚飯,很少照面,見了面也沒什麽話好講...。就由他去吧。自己的日班夜班常常調來調去,也夠不順心的,平常下班在家的時候,多半也沒閑著,買了好多木料回來,放在院子裏,打算再蓋一個大一點的工具屋....。簡玉姿在漁場的工,一年就是夏天這幾個月纔有,彌足珍貴。工資高,加班的工,大家搶著幹,玉姿不甘落後,總是盡量爭取,所以這幾年每到夏天,難得跟達偉達班兩個兒子碰面。大體説來,這一家子幾個人各忙各的,反正都已經知道彼此在做些什麽,就都不必問了;也沒時間問!

整個暑假,班除了參加 YMCA 舉辦的海上活動以外,多半在Stanley Park 騎腳踏車,准許騎的路綫長達好幾哩,足夠他慢慢回憶和莎琳娜在一起的時光....莎琳娜的音容笑貌不時地浮現在他腦海,她的姿態盤踞在他心頭....想起喪禮上看到的棺材,他那對黑得如同深淵般的大眼睛裏,漸漸漲滿了眼淚....多麽美好,多麽特殊的女孩,爲什麽突然消失?沒有了她,他幾乎一無所有,隱藏在心靈深處的熱情,無處宣洩,曾經有過幸福的期望,如今像是上了那種期待的當!這般巨大的挫折感,簡直使他一蹶不振....。萬念俱灰之餘,整天像個遊魂似的在公園裏裏外外騎著腳踏車,有時候,他把腳踏車鎖在公園出口處附近,再走去 Downtown閒逛,因為它跟公園是接連下來的,加起來的整個範圍好大,去處很多。晚午,他搭上巴士去海灣對面的Kitsilano,此時“落霞與雙雁齊飛,夏水共長天一色”的景致或許能有助於撫平少年内心的創痛;面對這山水相依的畫面,他凝思良久才離去。以前沒去玩過的地方,現在他豁出去了,到處走走看看。這天,他走進了撞球場.... [ 啪!啪!咚!咚!] 的響聲四起,熱閙得很!裏面人還不少;因為放暑假的關係。他一眼看到了葛倫,覺得好親切,由於一個多月以來,他都是獨來獨往,這會兒,他如同游在大海中,突然抓到一根木條般的高興,微笑著走上前去,

[ 嗨,Glen,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踫到你!]

[ 哦,嗨!Ben,你讓我驚奇!你怎麽會來這裡?]

[ 我來見習一下。嘿,你介不介意教教我,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 當然不介意。等我和我朋友打完這一局....嘿,得了吧,你那麽聰明的人,

在這邊多站一下就會啦!哪還用得著我教!誒,來根煙?]

班從來沒想到過要抽根煙,也不曾有過好奇心,然而,現在情況不同了....現在,什麽對他來說,都沒什麽大不了,尤其是莎琳娜的朋友,叫他做什麽,他都會幹的....

[ 好啊,會嗆吧?]

[ 對有的人來説,是會的。你應該不會....你看吧,多簡單!很舒服吧?可惜刺激的那種,我已經戒了,不然你也可以享受到....]

[ 是嗎?太享受的東西不見得是好哦!]

[ 你說得對。不過,以後有機會我還是要偶而享受享受的。現在完全是爲了珍妮才暫時戒掉....她差點兒跟我絕交哩!]

葛倫說的東西,班心照不宣的不做表態,不要說葛倫,連他自己,以他最近意志消沉,情緒低落的狀況下,東西放在面前,他也極可能去碰的....人生短暫,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想。原來,人在極度失望時,完全受誘惑的擺佈....什麽決心都抛到九霄雲外,所有的壞事都能那麽輕易上手,和‘力爭上游’的辛苦比起來,簡直是太輕鬆,太自然了。幾年來,落落寡歡的班,書是他的良伴,多少個黃昏日落,總是寄情在求知的欲望中,沒有嗜好,更沒有朋友,對一個孤僻的人來説,一旦出現了個他喜愛的異性,尤其在青春期;很快的就燃起了他内部的火焰,佔據了他整個的靈魂,經過極度喜悅之後的絕望,鑽起牛角尖來,在人前的極力鎮壓之餘,獨處時必然眼淚滂沱....眼前的新鮮事物對他來說,像是暫時的雨過天青,有著些微的欣喜和刺激的快感....

[ 珍妮好嗎?她怎麽沒跟你在一起?]

[ 她去打工了,需要零用錢,和—精神寄托!]

[ 我了解,我了解,我....]

[ 嘿,我們走,去對面喝啤酒!我亮我的I D 給他們看。]

[ 你開玩笑,我才十七嵗....咦,你十九嵗了嗎?不像....]

[ 我在法國出生的,來這裡多報了一嵗,事實上,我還不到十八嵗哩!可是

你知道嗎,因為 I D 上面是十九嵗,我下學期要轉學了,公立中學十九嵗

以後是不能讀的,有沒有畢業是你家的事。....你以後不容易見到我啦!]

班心想,這種人早轉走早好,勸煙勸酒勸....莎琳娜的死,很顯然的,他就是元兇!

爲什麽很多人,好事就瞞著別人,自己去做,壞事就非要拖人下水不可?死了都要找一個墊被的!

[ 你將來在這邊發展,還是囘歐洲?]

[ 多半囘瑞士,我們家族有個大農場在那邊...。我爸爸說,我喜歡讀書的話,就讓我長期留在這裡,不喜歡讀書就明年畢業後回去當農夫。其實我蠻喜歡這裡,唯一不好的,就是很多場合禁煙,不像歐洲沒有那麽多限制,幾乎到處都可以抽煙!]

[ 那乾脆不要抽算了,或者偶而抽一下,反正沒什麽好處!]

[ 我並沒有上癮,只是有時候太無聊,我對書本沒興趣,又沒什麽事好幹,

不抽煙幹嗎?爽一下也好!嘿,我們去兜兜風,我車上有啤酒。]

[ 喝酒駕車?你不怕被警察測?]

[ 開到 Stanley Park 去喝,喝完了逛一逛,逛到沒有酒味再上車....]

車子開向海邊,到底轉彎,沿著海邊駛進了溫哥華最大的公園....

班記得小時候跟家人來 Stanley Park 看那幾隻活蹦亂跳的猴子,真是可愛極了。還有那些難得見到的海狗群,企鵝,以及那隻大熊,老是睡不醒....大家圍在欄杆外面看看它的睡相也好....。還有水族館裏好多漂亮的魚和精彩的鯨魚及海豚表演。現在到了這兒,除了水族館還在,只有些鴛鴦,天鵝,孔雀,其他什麽動物都搬走了,在這兒騎腳踏車轉轉,還比較有意思....。聼完葛倫講他的家世以及歐洲的種種,他看看時間也不早了,

[ 我想我應該回家了。]

[ 騎腳踏車?]

[ 哦,不,就放在這兒,我明天坐巴士來拿。]

[ 走,坐我車,我送你回去....。你今天很沉默....幾時去歐洲可以找我,我帶你去觀光。]

班沒有讓葛倫送到家門口,前一條街,他便要求下車。葛倫倒是蠻尊重他的隱私權,沒有問他爲什麽;這跟很多東方人不同....。

[ 再見!祝你好運。]

[ 謝謝你,再見!]

班下車,走了幾步,雙手捂住鼻子嘴巴,吐了一口氣,聞聞確定是沒有酒味了,才放心走進家門。

父親在後院,鋸木的聲音很大。班在房間整理作業,桌子上淩亂不堪,不知道多久沒收拾了,眼前這些東西,好像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陳舊之物,卻有著說不出的感情,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快要開學了,書架上的書,尚未除舊置新,腦子裏一片混亂,無從下手,正想站起來去廚房喝水,聽到父親的腳步聲,從院子的樓梯間傳來,由遠而近....接著是滑道玻璃門打開的聲音,然後是廚房裏冰箱打開的聲音和接下來倒飲料的聲音,真巧,他想;同一個時間口渴!唉,算了,寧願不喝,也不要這個時候去廚房和他照面,當你面對一個不滿意自己的人,那是多麽的渾身不自在,家裏的空氣,只要有父親在,就感覺沉重,不能讓他心情放鬆下來,好像隨時都可能發生什麽狀況似的....果然,父親在叫他了,

[ Ben,回來也不打個招呼,你出來幫幫忙!]

班放下房間的爛攤子,默默地跟著父親經過廚房,穿過陽臺,走到後院。聽從了父親的指示,兩個人合擡一條長長的木料,準備架在院子那張椅子上來鋸....因為木頭上的刺扎得手很痛,不由得他沒放穩就很快的鬆了手,致使木條沒架好,這一頭掉落地上,那一頭可能磨疼了父親的手,

[ 你看你,笨手笨腳的,算了算了,我自己來!]

李剛的大嗓門,引起隔壁鄰居正在澆花的洋婆子側目而視,雖然她聼不懂,班仍然覺得尷尬,因為兇巴巴的口氣,那可是共通的語言啊!班像個樁,立在那裏,手足無措....。以李剛的個性,只要有一點點不稱心,就非得駡人不能出氣,向來心急氣躁的他,一定要立刻徹底傾瀉,氣才會順過來,別人忍氣吞聲的犧牲,完全不在他的考慮之列,如果要跟他理論起來,絕對是他有理!班從小這種場面見多了,雖然見怪不怪,但是那種窘迫的感覺讓他恨不能馬上離開現場....

[ 爸,我要去看書了。]

[ 去去去,下個禮拜就開學了,暑假的課都修完了嗎?]

[ 我暑假沒修課,我參加了暑期活動....]

[ 什麽暑期活動?不問你就不講,問了你才講。你自己看著辦吧!]

李剛手上的事正在水生火熱之中,懶得顧及其他,孩子大了,讓他們去處理自己的事,兩個兒子書都讀得不錯,不需要他操心。

班想不到父親沒有追問他取消課程的事,本來他不打算主動講這件事,既然問了,就照實講,反正要罵要怎樣他也已經不在乎了。況且,有些事情跟他們講固然會有後患,但這種正事,據實以報比較好,在正事上歪曲事實,會永遠失去信用,現在這樣一來,長痛不如短痛,速戰速決!同時,父親如此信任他,反而讓他對今天的行爲感覺歉疚....明天,明天他要開始看看下學期的功課了。

玉姿這個星期下班比較早,漁場這一季的工已經到了尾聲....下班回來,就記掛院子裏的菜,她是個素多葷少的人,這是她從小的飲食習慣,由於母親篤信佛教,吃長齋,多少年下來,她每天必須吃很多蔬菜,人才會舒服;而且,她喜歡吃自己種的菜....現拔,鮮甜鮮甜的。溫哥華能種菜的季節,不到半年,所以她一定要把握時機,種好幾種不同的菜。每年春天,玉姿播下了菜種,之後,她每天到院子來看看,欣賞欣賞各種不同時期冒出來的新芽。她找人按照自己的意思製作了一個好大的菜園,新芽成苗之時,正當漁場開工之初,她交代李剛每天務必記得澆水,而且,最重要的是,切切不可在中午大太陽的時候澆水,那樣會使澆下去的冷水變成熱水,把菜燙死,因此,澆水的時間,如果不能在清晨土地曬熱之前,就要在黃昏土地涼卻之後。今天,她到家車子停好之後,先跑來後院瞧瞧她的菜,李剛正在收工,

[ 誒,菜澆水了沒?]

[ 太陽才剛下去,你緊張什麽?沒看到我在做什麽啊?忙了一下午,累死

了,又沒個幫手!你快進去做飯了!我要準備上班啦!]

[ 我也累了一天。你先進去把飯燒上,你今天不是大夜班嗎?還有三個多小

時,我先澆澆水,馬上進來做菜。]

[ 那我來澆水好了,你先進去,早一點吃飯,我有事要問你!]

[ 什麽事啊?]

[ Ben 沒上暑期課,你知道嗎?]

[ 是嗎?怎麽會這樣?]

[ 你這個母親是怎麽當的?兒子在做什麽都不知道!]

[ 難怪我看他曬得好嘿!他是不是每天跑去游泳?]

[ 你去問他吧,我可要進去喝水了!]

玉姿打算等李剛不在家的時候,來仔細的問問班,爲什麽要取消暑假的課。她記得班來問她要錢的時候,明明說暑假的課很重要,因為下學年度,要花些時間申請大學,如果趁暑假先修掉兩門課,下學期才不會搞得太忙....。怎麽他居然會取消了呢?這孩子暑假剛開始的時候,就覺得他不大對勁,這一個多月以來,自己又忙得天昏地暗的,難得跟他碰面,再下去幾天,李剛都是夜班,還不容易踫到他不在家的時候哩!唉!反正已經這樣了,問不問也於事無補,都快開學了,有機會再來問個究竟吧!

開學那天,班在辦公室的教務處拿到了課程表,又去教室抱了兩本厚厚的書,看很多人都將離開學校,他卻依依不捨,若有所思地,走向那棵櫻花樹下,心裏輕喚著莎琳娜的名字....兩個月以來,多少個夜深人靜時,他被某種幻像壓得潛然落淚....縱使因為她的轉學,而以後根本很難相見,和這種的突然逝世,是截然不同的,有什麽會比希望的破滅更殘忍?班微低著頭,看到身旁一個女生正貼近他,是珍妮,噙著涙,手抅著他的手臂說,

[ 我和葛倫絕交了,如果不是因為他,莎琳娜她....]

[ 葛倫轉學了,以後我們可能都不會再見到他...。莎琳娜的家人都認爲她是不慎被海浪捲走,才淹死的。大家都認爲是這樣,她就是這樣走的,知道嗎?

珍妮,她就是這樣走的。]

[ 是的是的,我知道,她就是這樣走的....。你想回去了嗎?Ben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爲 Glen 會變好嗎?]

[ 每個人都可能變好變壞,不過從壞變好,或者從好變壞,暫時都會令人難以置信,所以從壞變好要持久一點,從好變壞要快一點再變回去。噢,聽説你暑假有打工,真了不起,那麽年輕就打工,繼續努力吧,再見!]

[ 我比莎琳娜幾乎大兩嵗呢!我現在還在打散工哩!謝謝你的鼓勵,再見!]

班原本落寞的神情,踫到珍妮,聊了幾句以後,精神稍爲抖擻了些。雖然,内心的隱隱悲痛依然存在,至少今天踫到了莎琳娜的好友,總算有一絲絲的彌補....。

三個星期過去了,又到了一個週末,星期五,班到家門口時,看見哥哥的車停在外面,好高興!從暑假到現在,兩個多月沒和哥哥聊天,碰到面,講幾句話就算了事。達偉總是分秒必爭,兩兄弟一個理性,一個感性,個性廻然不同,所以當弟弟遭受極度哀傷之時,他安慰了一陣,就放手了,以爲往後短時間的平息和克服之步驟,是男孩子的本能。這些時日,碰面除了談他的工作,再也不曾言及其他,因此,達班每天跑去 Downtown 逛,那段痛苦的心路歴程之中所承載的折磨,沒有半個傾訴的對象....。班的個性如此被動,既然老哥不問他感情的事,聊天内容以現實問題爲主,這倒也是他所需要的....。達偉為了想進醫學院,週末去醫院當義工,而且本來 UBC 理學院的四年,還剩這最後一年,但爲了醫學院學費,他不想擔負太多學生貸款,他申請到建教合作的工作,可以上一年多的班,再囘學校完成第四年的課程。 UBC 五月份就開始放暑假,四個多月以來,達偉每週五天上班,兩天當義工,爲了自己的前途,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今天星期五提早下班,多了這個意外的空檔,他可趁機把車子洗一洗,所以車子沒開進車庫,停在車道上,他剛從車庫裏,拿了一塊大大的海綿,走出來就看見了班,

[ 哦,嗨! Ben,你曬黑了!腳踏車是不是騎太多,人瘦了不少呢!]

[ 是嗎?慢慢會胖回去的....你今天提早下班啊,真好,我想跟你談談。]

[ 好啊,爸爸在後院工作,等我洗好車,我們進屋裏聊。]

[ 你要不要幫手?]

[ 不需要。我先用海綿打上肥皂,再用那個長的皮水管,對著車子沖水,就得了!一個人能做到的事,不麻煩別人。誒,你餓了吧?桌上有饅頭。]

[ 好,我進去等你。]

家裏有個可以聊天的人,或者有彼此互相欣賞的對象,才是這個家最吸引人的地方,這也就是家和旅館不同之處。對於不交朋友的班,如果家裏沒有哥哥,他可以關在房間大半天不出來,把自己和房間以外的人,氣氛,完全隔開,活動範圍在完全屬於自己的天地裏,多麽輕鬆自在!這才看得下書。然而,現在的他,心裏不再那麽寧靜,它需要想一些現實的問題來穩住他的心思,轉移他的意念;讓可能產生的安慰,來慢慢撫平他的傷口。班在廚房切了兩個蘋果和洗了些葡萄,等著哥哥進來一起享用。聽到開門聲,他走出廚房,上前去打招呼,

[ David,來吃水果,你洗車那麽快....]

[ 哇!謝謝你。學校怎麽樣了?課都選好了嗎?]

[ 先談談你的工作,我不知道你爲什麽每天下班還要關在房間做功課?]

[ 噢,抱歉抱歉,下次找我就敲門好了。其實,我關門的習慣,開始還是從你那兒學來的呢!嗯....我這個工作和我在 UBC 上課學的東西不太一樣,所以我每天從公司拿些資料回來研究,否則怕要擔當不了哩!]

[ 你唸藥理系是爲了想當醫生?]

[ 對,那是進醫學院的跳板,藥理系畢業的學生多半都進了醫學院。]

[ 也可以當藥劑師啊!]

[ 想當藥劑師的人應該唸藥物系。]

[ 我不想當醫生,但我想唸藥理系呢?]

[ 我們藥理系的學生,經常在殺老鼠,像你那麽喜歡小動物的人,要先試試看,下不下得了手?太勉強,會很痛苦的。你不打算當醫生何必唸藥理系呢?我們經常把活生生的大老鼠,先讓它缺氧悶死;還有那種小老鼠,就讓它死得更快,把它拿來,大拇指和食指,往它脖子上一掐!再甩兩下.... 它就死了,然後解剖,血淋淋的....我們要看藥物帶給它器官上的各種變化。

嗯....生前先抽血,檢查藥吃下去以後,血液裏面的成分如何,然後從外表觀察它的藥物反應....]

[ 哇!我的天啊!我想我不會唸藥理系了....。噢,你一定要當醫生嗎?你想當醫生的理由是爲了救人?]

[ 有三個好理由,一,救人,二,受尊敬,三,錢賺得多。]

[ 唸別的系也可以考醫學院,你爲什麽唸了藥理系?]

[ 先唸藥理系,有可能以後會輕鬆一點。因為藥理系有一些相關課程跟醫學院的一部分類似。]

[ 我現在都不知道要唸什麽系了....本來我想,當醫生救人是片面的,而藥物救人是全面性的,如果能發明救人的藥,不是更有意義嗎?]

[ 那你要不要去買一隻老鼠,先來殺殺看...發明任何藥以前,都要經過無數次的實驗以及試驗。要不然你可以唸相關科系,只做實驗和寫報告,不必殺老鼠的,讓別人去發明,你當幕後英雄。]

[ 謝謝你, David,你說的話,幫助性很大。]

這時,李剛從院子進來,向來嚴肅的他,總是面上毫無表情....兩個兒子各自說了聲[ 嗨!Daddy] 算是跟他打了個招呼,然後便一拍兩散,各自囘房間去了。其實他們内心都是關心父親的,只是不想說口頭上的客套話,而且,萬一講得不好,招來一頓訓....還是少說少錯,不說更妙!]

李剛在廚房喝完水,回到客廳看兩個兒子都不見了,若有所失....但轉眼他就變得滿不在乎的樣子,拿起了無綫電話就撥,

[ 誒,老姚,你沒出去啊?過來看看我造的工具屋。]

[ 哦,老李啊,這麽快就完成啦?天晚了,今天不過去了。明天下午過來。]

第二天吃過中飯,蘊綉聽説李剛自己做了一個較大的工具屋,就很好奇的,想跟姚銘生一起過去看看究竟是多麽大....

[ 工具屋不都是切好,現成的板子,拖回來釘上去的嗎?會比他們現在後院

那個大多少呢?]

[ 好像是李剛自己鋸木板造起來的。]

[ 他真能幹!不到一個星期,蓋了一棟小屋!]

[ 是啊,他很能幹,你應該嫁給他的。]

[ 你神經病!誒,我換衣服,你先過去好了。]

[ 就在對面,還需要打扮嚒?]

[ 是啊,就在對面。住那麽近,居然很少碰面!難得碰面的人,你就更要注意留給人家的形象。好久沒看到李太太了,她今天應該在家....]

果然被蘊綉料中,玉姿今天沒上班;由於季節過了的關係,想去做工的,就在家裏等電話,玉姿兩天沒等到電話,她已經放棄了。她想,連她都沒被叫,大概隨時會結束啦!這兩天看到家裏上上下下亂糟糟的,不斷地收拾,男人好像不太會理家,她心想;搞搞院子還可以.... [ 哎呀!] 她不自覺地輕聲叫了出來,廚房圓桌上放的一個綠蜜瓜,爛掉了... .[ 真是的!我不切就沒有人切!這麽好好的一個瓜!] 她喃喃自語道; [ 難道他們都比我還忙?我看這三個男的,寧願不吃都不願來切!老的沒興趣搞廚房的事,小的時間寶貴....我真是個勞碌命!] [ 叮咚!] 聽到門鈴響聲,她放下手上抓了很久的抹布,跑去開門,

[ 嘿,姚先生,好久不見....誒,姚太太來不來?]

[ 來!她半天摸不出來,我先過來了。]

[ 李剛在後院,側門開的,你要不要直接過去?]

[ 好!好!....誒,你看,她來了....]

[ 姚太太,好久不見....你這上衣蠻好看的,這種淺藍色很漂亮,洋人比較會穿

這種顔色....]

[ 對啊,我們這種膚色不太適合,會顯黑!我喜歡這料子,你看....誒,我翻給你看,這領口上的標籤....百分之九十八的棉....看到了吧?健康衣哩!最主要是它減價,原來的半價呢!你看多值!我從來沒買過這顔色,有一件換著穿穿也不錯的。]

[ 半價實在太便宜了,還有沒有?]

[ 只有這一件,這是我們東方人的尺寸,難怪沒賣掉。下次看到,再告訴你。]

[ 要不要進來喝茶,還是先去後院?]

[ 不麻煩了,去後院看看就走。]

李家後院有一棵大松樹,招來不少松鼠。夏天,樹梢不斷有許多各種不同的鳥飛來棲息,[ 唧唧!啾啾!] 不停的鳥叫聲,配上了竄上竄下的松鼠,讓這棵樹成了‘動物’!李剛喜歡各種小動物,然而一旦侵犯到他的情緒,他就要設法剷除他們,這是人類本能的反應,偏偏那些無知的小動物,老是不識相,被厭惡了還不知道!原來‘弱肉強食’的現象在動物界也是很自然的。人固然是萬物之靈,也是會遭受其他動物‘無心’的傷害....

[ 你們看我這個工具屋還不錯吧?我做得相當嚴密,松鼠進不去!那個小的好幾個洞啦!裏面我放了老鼠藥,我讓它以後就萬無一失!]

[ 嗯,真不錯,你真是有兩把刷子!改天我做木工要請你作參謀!]

[ 姚太太,你看我先生做事情不戴手套,皮真厚咧!]

[ 你先生做木工也不戴手套,不會受傷嗎?]

[ 太麻煩!脫上脫下的!]

[ 嘿,怎麽現在還有花?秋天的花?]

[ 這種小花不怕冷的,噢,可能要加土....]

[ 種這些花,戴不戴手套呢?有些肥料土有細菌呢!]

[ 我的抵抗力很強,沒問題的。]

[ 李太太,你的菜園好像收成過了?只剩一些四季豆....]

[ 她開的菜園等於都是我在照顧,每天幫她澆水!誒,來來來,進屋裏坐,喝完茶再走。]

[ 哦,不打擾了,我們在外面走走就好,等一下要去買菜。]

蘊綉每次聼李剛講話好像都蠻自我的,人倒是還不錯,做事很有效率,又勤快,就是聽説脾氣比較急躁,這一點,沒有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是很難覺察得到的。

由於週末晚上看電視看到很晚才睡覺,以往的星期天,班總是睡到十點以後才起來。最近看電視的興致減了很多,覺得好像沒什麽意思,就乾脆不看了,反正平常多半時間都在看書,只有週末看一下,現在不看,對他的生活習慣似乎沒什麽影響,不過星期天下午的橄欖球賽,他是要看的。自從週六晚上早睡以來,星期天都起得蠻早的,今天他不想看書....從房間的窗外看出去,前院那顆不大不小的楓樹都紅了,莎琳娜去世已經三個多月了,不然現在跟她通通電話也好,只有跟她講話時的感覺最特別,現在要去哪裏找那種感覺呢....?他默默地走向後院,口袋裏裝滿了花生,打算來餵小松鼠....。好久好久都不曾來院子走走....舊日時光總是有許多使人緬懷的點點滴滴....這棵桃樹,他爬過。葡萄架下....他也曾跳上去搆羽毛球....唉,籃球架都荒廢了,去年,前年,自己一個人,在放假時,常來練習投籃,後來覺得一個人玩不了多久就沒趣了,今年暑假,更是完全提不起勁!記得小時候和哥哥在這裡還常常打棒球,可是到哥哥十年級以後,就完全不來院子打球了,後來他的手套小了,他就一個人戴著哥哥的手套,對著牆壁打一兩個小時....。很多時候,班都處在‘自理’的狀態....;眼前的小松鼠不也是這樣嗎?哇,一隻,兩隻,三隻,全圍上來了,大概聞到了他口袋裏花生的香味吧?嘴巴尖尖的,不時地動,它的頭也是轉過來轉過去,轉個不停,箭速般的跳躍,動作快速靈活,然而,當班把他握住花生的右手一伸開,‘咻!’冷不防好大一隻飛鳥,根本還來不及看清是什麽鳥,低飛下來,把花生給啣走了,‘強中自有強中手’,天上飛的,更快!

星期二下課回來,班把門一帶上,發覺室内靜謐無聲。他把背包剛卸下,正解著鞋帶....突然間,聽到源自廚房的腳步聲,由小漸大,母親旋即出現在他面前,溢滿慈愛的一雙大眼,注視著他,

[ 來吃蜜瓜,我在包餛飩,先吃瓜,等一下吃餛飩....你爸爸今天上下午班,十一點以後才回來,你哥哥今天不回來吃飯,我們兩個就隨便吃吃....。]

母親的關愛,班自然可以心領神會,只不過,她講話千篇一律,老是把他當個小孩般的叮嚀,而且,讓他感覺,在她心目中,哥哥才是令她滿意的兒子,好像他一無可取,做什麽都不對....。完了,他想;瓜吃過,還有餛飩,在廚房面對她那麽久,那是一定得聼她嘮叨了....

[ 你那麽快就把瓜吃掉啦?嗯,再坐一坐,我下餛飩....]

[ 媽,你下好放在桌上,我等一下來吃。]

[ 誒誒,你不要走,餛飩是要現下現吃的,等一下會全部漲乾,然後黏在一起....。你不要走,我有話問你....你暑假為什麽把課取消?你跑去哪裏玩了?]

[ 都過去那麽久了,還要問?]

[ 你哥哥從來沒這樣子過,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 媽,你爲什麽每次都拿我和哥哥比?他是他,我是我啊!]

[ 你看,你自己也承認你不如你哥哥了吧!]

[ 媽,我今天功課很多,我要囘房間了。]

[ 誒,你還沒告訴我,你暑假到底在幹什麽?]

[ 我參加暑期活動。然後去 Stanley Park 騎腳踏車。]

[ 那你浪費那麽多時間,這學期功課更忙,你怎麽辦?]

[ 所以我現在很想去房間看書。]

[ 可惜你哥哥也很忙,他沒時間幫你....]

[ 媽,是誰告訴你,我要哥哥幫我?我全A都是我自己讀出來的。]

[ 十二年級你也會全A嗎?你哥哥從八年級到十二年級,全部都是A。]

[ 我現在還不知道,反正我不打算唸醫學院,全不全A,不是那麽重要。]

[ 哎,你就是暑假不應該不去上課,跑去騎腳踏車....暑假的時間那麽長,難你天天騎去 Stanley Park 嗎?曬得那麽黑,又那麽瘦,什麽時候才會胖回來?功課壓力那麽大,我看你很難胖起來,你整個暑假都是怪怪的,如果我沒上班,就可以好好的多燉些肉給你補一補。我覺得你好像有什麽心事,唉,問你也是白問,你反正也不會講,你老是跟我們有距離,我現在有很多時間,你要不要跟我談談?]

班靜靜地看著母親,對母親的如此關切,讓他有點想和她談談的衝動,無奈,他今天的功課實在太多,時間絕對用不過來,此時此刻,他真是心急如焚....爲了強自鎮定,他無意中把眼睛閉了一下,玉姿見狀,知道兒子不想講,也就不爲難他了....。

[ 哦,你哥哥明天出差去多倫多,晚上他回來,你有沒有什麽事要問他?他這次出差要好幾天哦。]

[ 嗯,知道了,我先去洗澡,等一下再吃餛飩。]

[ 達班,明天你早一點回來,你爸爸明天上早班,他回來我們就吃飯。]

次日早上,班有點頭疼,由於昨晚看書,作功課做到一點半才上牀睡覺,現在坐在巴士上,感覺昏昏沉沉的,前坐兩個女生,其中一個回頭看他一眼,是他同班的,他很想托她幫他請假,他好下車回去睡覺,但他想想還是算了,從小學一直到現在,他沒有請過一天假,有個兩次感冒,都是抱病上學,奇怪的是,別人感冒到了尾聲時,總是會咳嗽,只要在課堂上咳嗽出聲,就會被老師趕回家,免得傳染別人;而他,感冒就是喉嚨痛,消炎藥吃兩天,沒咳嗽就好了,經常默默無聲的他,誰也不曾發現他感冒。早上兩節課,如坐針氈,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在午餐時間裏,他總算有了機會,躲去圖書館的一角,小睡片刻....好久,可以說好幾年,沒有睡午覺了,從小就沒有睡午覺的習慣....,通常,午休時間學生多半到戶外去活動,圖書館沒什麽人來,班一個人安安靜靜的扒在桌上,很快就睡著了........他做夢了!

他夢見莎琳娜向他招手,美麗的莎琳娜![ Serena!Serena!] 他驚醒了,輕聲叫喚著....他頭擡了起來,桌面滴上了兩滴淚,他抓起白色T恤的袖口,抹去臉上的淚痕,走出了圖書館....。

班神情黯然,步伐沉重的,進了家門....他直接走向樓梯,想上去他房間看個什麽的....母親在廚房叫住了他,

[ Ben,你爸爸快回來了,把客廳收拾一下,我們再半個小時就吃飯!]

[ 嗯,我先把書包拿上去,馬上下來。]

班上樓進了房間,因為隨即要下樓,房門沒關,把背包放好後,就坐在桌邊,打開
抽屜,找出那深紫色的鉛筆夾,正看得出神....突然聽到聲音,他立刻站起來....原來李剛個性急,今天穿多了,很不舒服,到家就直往樓上浴室衝!經過班的房間,他無意識的往裏面看了一眼,他看到班站立,驚愕的表情,面朝向他,背著半開的抽屜,好像剛剛結束了一個什麽動作....?李剛這時只想趕快去洗個澡....。班把鉛筆夾放好,上面壓了一本厚厚的大書,抽屜關好,門帶上,就匆匆下樓收拾客廳去了。李剛洗完澡出來,回神一想,這孩子,那抽屜裏不知道有什麽東西?他輕手打開了門,帶著關心性質的好奇心,打開了抽屜,挪開了一本厚書,底下赫然出現陌生的長形紫色夾,他拉開拉鏈,倒出了裏面所有的小東西....[ 好啊!] 他低聲自言自語道;[ 這小子!....先吃飯,吃過飯再算賬!]

李剛悻悻然下樓,強忍著滿腔的憤怒,爲了不要破壞吃飯的氣氛,臉上的肌肉盡量放鬆,很不自然的微笑著,把玉姿做好的美味佳肴,一盤盤端上了桌。玉姿坐下第一個動作,就是把筷子伸進油豆腐紅燒雞的大盅裏,撿了一塊方形的油豆腐,放在班手中的那碗飯上,她不會忘記這是班最喜歡吃的菜。李剛注視著班....默默不語,頭半低著,面頰消瘦,氣色也不太好;心想,這孩子,難怪瘦了那麽多,氣色黃黃的,居然吸....!他輕嘆了一口氣,挾了一大塊紅燒魚最好的部位給班,

[ 多吃點,補一補!]

玉姿把韭菜炒蛋換到班的面前,涼拌茄子則轉到自己這邊,然後又把雪豆炒蝦仁擠到班的面前,

[ 你哥哥在你這個年紀比你壯,你多吃一點蛋....呐,蝦仁!]

飯後,李剛搶著收碗,他想把玉姿先支開,再去樓上教訓班。最好有什麽特別的電視節目,把玉姿拴在樓下,不要上去插手....

[ 你去看電視,今天我來洗碗。]

班丟了碗筷,就悶聲不響的上了樓。

李剛洗好碗,擦好桌子,從從容容的向樓上走去,到了班的房門口,輕聲敲了一下門,班開門,一臉驚訝的表情....李剛挪步進入,隨手關上了門。父子倆,面對面,班不知道這囘又要挨什麽訓....

[ Ben,告訴爸爸,你爲什麽要吸毒?]

[ 我沒有。]

[ 你那麽大了,應該知道,那東西是不能沾的!吸上了癮,身體會壞掉!而且,萬一被別人知道,爸媽,還有你哥哥,都會很沒面子;在朋友面前,

擡不起頭來,你想過沒有?]

[ 我真的沒有....]

[ 東西我都看到了,你還狡賴!]

本著善意的班,竟遭來如此難堪的褻瀆,他要作最大限度的抵禦,

[ 那不是我的,是同學的。]

[ 誰?叫什麽名字?]

莎琳娜的死,大家都認爲是被海浪捲走,而滅頂....。班絕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真真正正的死因。

[............ ]

[ 叫什麽名字?你說啊你!你能說出來,我就相信你!]

[ ............]

[ 你是說不出來,還是不肯說?老子今天一定要搞清楚!]

[ ............]

[ 啪!] 一聲大響,從面前的書桌傳到樓下,玉姿跑了上來,她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用力敲打著門....

[ 你不要進來,老子在教訓兒子,你不要嚕囌!]

李剛的氣焰高漲,他就不相信他這個做老子的,連要聼一句回話都辦不到!孩子養了這麽大,連這種小事都不能順著老子一點....悶倔的班,對火暴脾氣的父親,早就習慣了,眼前的氣圍對他沒有絲毫的威脅,他似乎完全不為之動容....想起莎琳娜,每次為她做一件事,她總是那麽高興,那麽快樂!這是他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他一定要保護她的名聲!他老早下的決心,現在更是百分之百的肯定!此時,他立刻感覺他的心,堅固踏實!於是,他釋然的,把半低的頭擡了起來,看了父親一眼,

這一看,在李剛眼裏有挑戰的意味,忽然間,他暴跳如雷,[ 霹呀!霹呀!嘭!嘭!嘭!嘭!嘭!嘭!嘭!] 他上去就是兩記耳光!接著在他背上猛捶!把門外的玉姿嚇得不顧一切的推門進來,李剛的氣還沒收,舉起腿來,在班身上用力踹了幾下,玉姿拉不住,被踫倒在地上哭....這才把李剛哭醒了過來,失而復得的理性,把他從禽獸變囘了人。

班仍然站立,嘴角出血,面頰通紅,兩眼空洞無神....。父親打了他的肉體,也打掉了他的魂!玉姿吃力的從地上爬起,拉住班的手臂,頭扒在他的肩上,心痛如絞,欲語噎凝,悲哭不已....李剛頭都不囘一下,頑強的向樓下走去。

夜裏,玉姿輾轉難眠,不斷的抱怨,

[ 還好加拿大政府規定,蓋房子房間不能按鎖,要不是我衝進去,他會被你

打死,或者打成殘廢!]

[ 這孩子太悶了,我寧願把他打死,再去坐牢!]

[ 你打那麽大聲,如果被鄰居聽到,去告你!這裡,連孩子都可以告你的!]

[ 老子敢做敢當,盡管去告啊!]

李剛嘴上硬,心裏其實蠻自責的,班從小沉默寡言,大體説來,算是個乖孩子,從來沒有給他添過麻煩,讀書也沒讓他操過心,成績優異,每次報告卡拿回來,都是A,令他非常滿意,在朋友面前,他頗以這兩個兒子為榮。今天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唉....但願他不會有什麽内傷....。疲憊不堪的李剛,在不知不覺中沉睡過去。

玉姿眼皮發酸,縐著眉頭,閉起雙眼,進入了夢鄉。

班呆坐在床上,靜靜的淌下了成行的淚水....不知過了多久之後,他站了起來,

如遊魂般地,出了房門,一步步在走道的地毯上拖著,經過哥哥的房門,他的頭偏了一下,靠了上去,默默的在心裏呐喊著,哥哥,你現在在哪兒?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呢!他慢慢地下了樓,開了門,走了出去。

夜色迷茫,黑天黑地,朦朧的路燈下,來往的車輛逐漸稀少,卻是車速較快的在路面上奔馳著,行人除了他,沒有別人,孤魂野鬼似的班,對夜裏的涼風,臨若無觸,在淒迷的涼意裏,走了好久好久....似乎跨越了本納比市的邊界來到了新西敏市,街道開始往下斜…腳步下滑,意念卻不斷往上升…現在他知道什麽叫做恨,恨就是蘊釀報復行爲的思想,他想做出一個震撼人心的動作讓那個暴君後悔,後悔平常沒有多瞭解他,後悔應該相信自己的兒子不是笨蛋,既使吸毒也多半因為一時好奇,不會笨到長此以往的吸下去,後悔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後悔沒有給雙方緩衝的時間,後悔沒有以和平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後悔沒有等氣消了再來慢慢想辦法讓兒子講出來,後悔沒有在怒氣上升之前給自己一分鐘的冷靜,後悔出手也未免太重…。平常愛思考的班,此時心思只守住一個,疲憊不堪,也沒力氣再作他想,一步步拖著走…終於來到了 Fraser River 河邊....這裡的路燈相隔甚遠,班的淚已乾,他沉著的望著河面,藉著新月灑下的清輝,可以看到河水緩緩的波動著,仿佛慈祥的撫慰著他這顆孤獨破碎的心... 河是通海的,他想;愰忽閒他看到莎琳娜在向他招手,對,就是她!她從海的那一邊過來接他了….[ 撲通!] 一聲,就在這四下無人的黑夜裏,少年才俊結束了他短暫,不快樂的一生。

--完—

後記

李剛在兒子失蹤的第三天報了警,好幾個月沒消息,還去找一個會看水晶球的白人算命,說是班沒死,通過美加國界到美國去了,現在住在美國某一州,很安全。不料,一年後,警察通知李剛夫婦去河邊認尸;肉光了,骨架子撐住令母親心碎的一付熟眼牙齒,經過騐証就是他沒錯。三年後,李剛得腦癌去世。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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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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