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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修棣(遺著)-----《鯨兒》第二十一章 神奇的十二月
2011/03/25 16:27:56瀏覽174|回應0|推薦2
---一九九二年十二月

即使是一個與肝癌相抗的家庭,十二月仍是一個美好的月份。空中飄送著聖誕歌
曲,最重要的是我們的月曆上填滿了期待我主基督的降臨及許多活動。雖然德劭
必須面對的後遺症,他仍是很興奮。這一回他的腿及臀部痛得如此劇烈,以致幾
乎有四天不能睡,丈夫和我時常在半夜發現他坐在三、四個枕頭上。那是他唯一
感到舒適的姿勢。其它的時候,我發現他半個身子在床外,只為了想要止住臀部
的疼痛。我問他為何不叫醒我,好讓我幫他做點什麼。他的回答千篇一律:「為
什麼要兩個人受折磨?一個人受就夠了!」

記得我曾求醫生給他開止痛藥,而所有的醫生都只准我們給他服用Tylenol,對
他的劇痛不起任何作用。星期天,當兒子由於忍受不住疼痛在地板上翻滾將腿重
重地打地板時,我又打電話到醫院,這次我沒找他的肝臟大夫,而是找我平時的
醫生,正好是另一位醫生代他值班。

「許太太,把妳手邊有的可待因(Codeine)給德劭服用。任何人都不應忍受這
樣的劇痛,別擔心德劭的肝,趕快給他服用。」

我給德劭服用可待因,因為他的疼痛刺透了我的心,已不是我能力範圍以內可以
忍受的了。可是每一天德劭會讓聖誕節的喜樂慢慢地流入他的生活中。

十二月期間唯一的不愉快是帶德劭去診所的一次。我注意到從七月起,他的肝臟
醫師就不太希望馬上讓我知道他的驗血結果。每星期一及星期四驗血後,他們會
讓我坐在家裡等。如果有任何問題,他們會打電話來要德劭去輸血或再做一次驗
血。如果沒問題,他們就不會打電話給我。可是我已經被德劭的腫瘤醫師訓練得
對他在化學治療後整個血液的變化很敏感,包括血小板、白血球、紅血球及鎂的
數量。我知道在化學治療後的十天內,他的白血球數目會一直下降,那是我不應
把他暴露的時刻。可是十天後,他的白血球數目會回升,就可以帶他出去看場電
影或吃頓飯。當我打電話去向護士小姐查詢他的白血球數目時,我總感覺到他們
不太願意告訴我,如果我打電話給他的醫生,我會得到非常不友善的回答。過了
一陣子,我對他們的態度相當困擾,我決定要去面對他的醫生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我真的必須知道德劭的驗血結果,我看不出來為什麼我不能從他的醫生那兒得
到合作。」有一個星期一我和德劭一走進檢驗室,我就對柯進大夫說。

「啊,許太太,我們希望妳做一位母親,而不是一位醫生。」柯進大夫用他一貫
緩慢無表情的態度對我說。

「就因為我是他母親也是照顧他的人,我才需要這些資料。」我反駁回答。

「妳為什麼需要知道驗血結果?如果有問題,我們會告訴妳的。」

「我要知道他的白血球數目,我才能決定是否應該帶他出去吃午餐,讓他吃他最
喜歡的垃圾食物或留他在家。」

「妳可以在下一次來診所時問我。」醫生提醒我。

「可是,我不要德劭失去三、四天他應得到的時間。」我注意到我的辯論吸引了
一些專業人員圍過來聽。

羅森邵大夫出現在這小房間中。「嗨,發生什麼事了?」我想他可能沒聽到我的
辯論,所以我又自己說一遍。

「哦,我很抱歉妳有如此想法。可是我們都很忙碌,除了德劭以外,還有很多病
人。我想妳可以等幾天才知道驗血結果,等驗血報告後再帶他出去看電影或吃頓
飯有什麼不對?」羅森邵大夫的面色很堅定。我被刺傷而憤怒。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認為每一天對德劭都很重要。他應該享受他能享受的每
一天。一次接著另一次的化學治療,他能享受的日子也沒幾天了,我有權利知道
。我有權利在他驗血結果一出來就知道,不是幾天以後才知道,我當然也不要浪
費整個週末。他的朋友時常要來探望他,我們應該知道是否可以讓他的朋友來。
如果你們太忙,不能告訴我,讓我打電話給你的護士有何妨?」我注意到自己很
失望,聲音也開始不受控制。柯進大夫和德劭的護士佩姬(Peggy)抽完血後,
趕緊安靜地離去。我不得不去把門關上,因為我不認為這是一場表演,這只是德
劭、我及醫生之間的事。兒子的頭大部分時間都是低著的,我看得出來他也開始
對醫生不滿。

「啊,許太太,我認為妳應該讓我們當醫生,妳應該只當母親。」羅森邵大夫重
新堅定表明他的立場。

「如果你要我只做德劭的母親,為什麼你鼓勵我打電話給全美國的機構去尋找一
個新治療法?你不是真的只要我做他的媽媽。」我想藏住我的眼淚,但已太遲了。

「哦,我很抱歉那是另一碼子事。」

「羅森邵大夫,你知道嗎?我認為做為德劭的醫生,你應該和我們為了德劭的利
益站在同一邊,而不是唱反調。醫生和父母應該像一個隊伍一樣的在一起工作。
」我把要說的話都說了。我知道在我那麼需要德劭的醫生時跟他們吵架並不是智
舉。「哦,我再一次抱歉妳的想法如此。我還是認為妳可以等幾天,等到下一次
門診時再知道德劭的驗血結果。」我知道自己不能改變他的想法。

「好吧,非常謝謝你。」我帶著德劭安靜地離開診所。

我一直無法改變羅森邵大夫的想法,後來我知道他想保護我們不要過於擔心。可
是他不瞭解,做為德劭的父母,每一天把最好的給兒子對我們是何等地重要。

在這個特殊的月份裡,許多善心人士幫助我們。西達賽奈醫院的希西莉亞為德劭
安排十二月十四、十五兩日在狄斯耐樂園兩天兩夜﹔「許個願」基金會的瑪莉‧
馬蓋弗女士打電話來,邀德劭去參加十二十七日在哥倫比亞電視公司(CBS)舉
行的「許個願」聖誕晚會,然後她又送了四張票給我們去參加十二月十八日在聖
蒙妮卡碼頭舉行的 Cirque Du Soleil(加拿大的太陽藝技團)。

二十四日我們要去望午夜彌撒,然後帶孩子們去度一星期假。我們會去白雪遍地
的太浩湖,並去紅木國家公園坐火車遊覽。德劭為了這一星期的假期好興奮,他
要我帶他去「AAA」拿新地圖及一本新導遊書。然後他會仔細讀那本書,計算駕
車的哩數,用八○○電話打給不同的旅館,然後晚上爸爸回家時向爸爸報告。他們
父子倆一起商量在那珍貴的七天中要做些什麼事,要去看些什麼。丈夫察覺到這
些年來德劭已從我們每年的國家公園旅遊中得到許多經驗。因此非常開心地讓兒
子單獨策劃這次的聖誕旅遊。

德劭為了這主意感到激動,他臉上佈滿了笑容說:「酷!」他首先在我的電腦上
列出一張初步的行程表。然後計算爹地每天能開多少哩路的車,及每天應開多少
哩,最後再打電話訂旅館及在紅木公園的火車票。

十二月十三日,德芹出奇不意地送我們兩張票去觀賞歌劇──「歌劇魅影」
(Phantom of the Opera)。那時小芹仍每週兩個早晨在眼科醫生處工作,同
時在學校全天攻讀。由於德劭的病,我不認為德芹應該持續工作。我開始要求她
不要再繼續診所擔任助理的工作,因為那工作需要用去她很多時間。德芹一直期
許自己是贏家,而且她不敢在學期期間告訴醫生去另找新助理。因此,她繼續工
作、上學,每週末回家作德劭的遊戲治療師。我不知道她如何安排她的生活,不
過她在學校的成績一直很好。當她把這兩張票給丈夫和我時,我實際上感到很難
過,不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才賺到這一張六十元的兩張票給我們。

「媽,妳應得到每一樣東西,我真的要妳去享受一個不要想小劭的晚上。我答應
妳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女兒堅持地說,我能從她的聲音中感受到她的誠意。十
二月十三日是非常艱苦的一天,特別是醫生堅持一大早抽德劭的血,又讓我們守
著電話等,看看德劭有沒有任何排斥現象。我們那天不知道到底要去聽歌劇,還
是要去醫院。不過最後丈夫和我還是去觀賞歌劇,接著午夜過後回家帶德芹、德
劭一起去狄斯耐樂園。

當我們去狄斯耐樂園時,總是有一種神奇的感覺。那天清晨我們抵達狄斯耐旅館
山脈塔(Sierra Tower)九樓的二七五八號房時,有一隻填充玩具鴨路偉
(Luey)拿著一張歡迎的牌子,上面寫著:

親愛的小劭:
希望你在狄斯耐樂園玩得開心!
署名 戴安‧克林(Diane Killeen)

由於他們給我們兩天兩夜的時間在狄斯耐樂園,所以我們不需要趕場。我們整個
早晨讓德劭好好地休息,然後在乘坐單軌火車前讓他與狄斯耐卡通人物一起享受
一頓午餐。我們深知德劭從不喜歡乘坐任何快速的車,尤其他感到不舒服時,我
們大半時間都跟著他到處走。我們並不是去狄耐樂園找刺激的,我們只是去度一
個平靜快樂的假日,看著來往的快樂人群及傾聽他們的歡笑聲。我們在夢幻天地
坐了幾次輕鬆的車,只是讓我們的腦子放開。我真希望生活能像「故事書樂園運
河」(Story Book Land Canal)中那麼單純自由。

德劭非常快樂,主要是因為他能和姊姊在一起。他們在亞瑟王狂歡會(King
Arthur Carousel)一起騎馬,並一起在潛水艇中遊美人魚的運河。可是德劭最
喜歡的是在Arthur公路上瘋狂地開車,並去撞上姊姊的車。我們一面看著他們那
麼喜樂,一面要把我們在狄斯耐樂園中快樂的兩天儘可能地記錄下來。我們都捨
不得兩天後整理行李離開那魔幻之地,但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十二月十七日在哥倫比亞電視公司舉行的「許個願」聖誕晚會成功地將喜樂帶入
病中孩子的生活中,德劭和德芹有點覺得不對勁兒,因為他們比其他大部分孩子
都年長。不過我們一踏進攝影棚,就被聖誕歌曲及一張張歡樂的面孔團團包圍住
。我那兩個幾乎成年的孩子忘了自己的年齡,到處去查看每一有趣好玩的地方,
然後開始和那些小朋友一起畫圖、做手工。我們照了一張全家福的照片。德芹和
德劭到聖誕老人店裡去拿他們的禮物,我看得出來他們仍然和其他小朋友一樣地
貪心。我們全家第一次被介紹認識瑪莉‧馬蓋弗及一些「許個願」的義工。我要
告訴他們,在一九九二年,他們將一顆閃亮的星、一個美好的回憶,以及一個不
能磨滅的笑容放在我們全家每個人心裡。

十二月十八日,「許個願」基金會邀我們去觀賞加拿大太陽藝技團的表演,由一
群特殊的歐洲人士精湛的藝術表演及肢體動作,配合上音樂。最妙的是觀賞的人
並不需要懂得他們的語言,只要看他們的肢體動作,就可完全瞭解每一個有趣的
故事。整個晚上的表演過程中,我們可以聽到彼此開懷的笑聲,我不敢相信自己
那夜笑得那麼大聲﹔那真是一樣美好的聖誕禮物。

只剩幾天就是聖誕節了。孩子們也要在這神奇的時節中為某一個人做一些特別的
事。我們想出了一個主意,就是送一籃聖誕食品給一位我們每次開車去醫院在附
近看到無家可歸的人。首先我們找出一個大水果籃,然後開始將我們喜愛的食品
裝滿它:我們最喜歡的肉類罐頭、胡桃木燻的牛肉乾、see's糖、自製的麵包點
心、蜂蜜烤的花生米、脆餅乾及煙燻的乳酪。我們也附上一張聖誕卡,夾著一些
現金放在一個信封內。在我們去診所的途中,我們讓德劭的朋友賓(Ben)將這
籃子交給一位老人。

德劭星期一驗血後,柯進大夫打電話來,要我帶德劭於十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回醫院做組織切片檢查。當我在醫院八樓超音波室外坐著等候時,我感到非常
不安,因為這次組織切片過程需要用超音波來決定切片的正確位置,我突然迫切
地感到自己需要禱告。當我看到羅森邵大夫及柯進大夫突然匆匆忙忙地跑進超音
波室,甚至沒有停下來跟我打招呼時,我嚇得半死。

「哦,我最親愛,最親愛的耶穌,求.可憐我和兒子。求.不要讓任何事出問題。
一年多來一直與我們同在,求.繼續眷顧我兒子。」我向四周張望才發現只有我
單獨在那兒。

「我的天父,我在這兒並不孤單,.已帶領我們走了這麼遠,.一直與我們同在,
現在就我身邊。我在這兒並不孤單……我知道.會保護兒子免受一切傷害。主啊
,求聽我禱告!」我生平從沒有如此迫切懇求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時,我整
個人浸在恐懼中。

為什麼他們還不出來跟我講話?我認為這次時間比以前久多了。為什麼拖這麼
久?我站起來,開始往走廊時,看到羅森邵大夫從超音波室走出來。

「許太太,現在德劭的肝上有三個腫瘤了。」他走進等候室後告訴我。

「哦,我的天啊!你告訴他沒有?」

「不,他還不知道,我沒告訴他。」

「請不要告訴德劭。他已經知道自己有肺癌,他不需要知道肝裡有腫瘤。你不
曉得他對自己的新肝多引以為傲。我不要他再知道肝有瘤的事,求求你。」我
急忙地想要擦去自己臉上的淚水。

「好吧,如果妳要這樣做,別擔心,我不會告訴他的。」然後羅森邵大夫鼓勵
我帶德劭去北加州度聖誕假期。

「這可能是德劭最後一次旅行了,若是我就不會取消的。」羅森邵大夫的話刺
透了我的心。他離去後,我坐在等候室內向我的主呼求。我不能也不會為我自
己想,若我可以的話,我想去死,我必須為兒子著想。我要為他繼續點燃希望
之光,直到我的天父決定吹熄它。

「主啊,求.聽我的禱告……我從不放棄希望,直至沒有剩下任何希望。我要德
劭得到.的奇蹟。主啊,我會為了奇蹟而不停地禱告。」當我聽到柯進大夫跟德
劭開玩笑的聲音時,我趕緊擦乾眼淚。

「那麼,德劭,這次你喜歡我為你動的手術嗎?」

「我根本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在那兒搞些什麼。」

我心中的石塊頓時放下了,因為兒子並不知道癌細胞又回到他的新肝上了。那
天下午醫生告訴我他們決定為他做Solu-Medrol治療,因為他的組織切片顯示
出排斥現象。這次德劭對治療並沒有立即反應,他必須繼續留在醫院接受更多
的Solu-Medrol治療直至十二月二十四日。

我們應該在聖誕日那天去北加州玩一星期的,而我卻在醫院陪德劭為了他的肝
排斥作戰。我們沒有一人為旅行收拾行李,也沒有任何主意如何及何時會開始
我們的旅程。十二月二十三日,我將第一天住在雷諾旅館的房間取消了。放棄
訂好的房間就是放棄太浩湖。那天下午,醫生告訴我們,他們會在聖誕前夕那
天讓德劭出院,我們不論發生任何事都應帶他去旅行。他要我們去旅行前帶德
劭去驗一次血,然後到舊金山時再打電話來問驗血結果。他要我們十二月三十
日回家前在舊金山的醫院再驗一次血。他再次催促我們:「帶他去北加州,反
正假日期間我們也不能做些什麼。」醫生們仍然在談論骨髓移植的事,看起來
是提供我們德劭生命之路唯一的希望。

我們都為德劭的將來擔心。我們知道只要德劭有了肝移植,用Solu-Medrol或
Prednisone治療法來止住排斥現象,會讓癌細胞的生長加速。德劭沒有什麼
機會抵抗。可是當有神在時,我們怎麼能接受那些人的算法呢?德劭曾經是只
有千分之一生存希望的奇蹟兒童,而他活過來了,他會帶著主的祝福再一次度
過危機的。不過,在我心深處,我也在與自己裡面微小提醒我的聲音一再地作
戰。「假若神要收回德劭怎麼辦?假若神比較愛他怎麼辦?修棣,妳能知道神
的意念嗎?妳會讓神帶德劭嗎?」我立刻抹去這些想法,向神呼求:「我再向
求一次恩,不會傷了.的心,會嗎?如果.真的要取去德劭,我也不能做任何事
來阻止這事不發生。可是我要再向主求一次恩。」

那天,丈夫和我帶德芹去望子夜彌撒。這是第一次把德劭留在家裡的聖誕前夕
。德劭為了不能和我們一起去看聖嬰主耶穌而感到失望。我們告訴他神還是同
樣地愛他,甚至因為他生病更加愛他。我們告訴他即使在他夢中,也可以將他
所有的讚美歸給聖嬰主耶穌。

聖誕日一向是我們全家很快樂的日子。德劭開心地拆開一包包的禮物,他實在
有很多禮物。讓他最激動的是他的第一位主日學老師基西拉‧爵斯可太太
(Mrs. Gisela Driskill)所送的十五吋長的夏姆。德劭立刻為這隻「殺人鯨之
后」(Queen of all the killer Whales)瘋狂。十四年以來,基西拉和我看著
我們的孩子長大,一起分享我們快樂時光,而成為最要好的朋友。

我的許多朋友都知道德劭極愛好科學雜誌。芭芭拉(Barbara)訂了一年期的
「普羅機械學」(Popular Machanics)、我妹妹Agnes每年為德劭訂閱「大
眾科學」(Popular Science)。這個聖誕節,德劭收到三份一模一樣的雜誌
。他喜歡每一份禮物,尤其是我為他買的Zoids大型龍。通常他會在聖誕日那
一天就開始拼搭Zoids。今年,他要留著到骨髓移植後再拼起來。我們送他一
隻新手錶,它有比較響的鬧聲,可是不幸地他還是聽不見。我們花了一整天收
拾行李,一面看著孩子包起來又拆開來看他們的新禮物。我們感謝神,即使在
如此悲傷的時候,我們還能分享這麼多愛。

感謝神賜給我兩個享受長途旅行的孩子。時常聽到朋友告訴我他們那些快成年
的孩子多討厭乏味的家庭長途旅行。他們抱怨除了坐在車內在高速公路上浪費
他們的時間外,沒有任何事可做。我常在想為什麼我的兩個孩子在車子後座上
有那麼多事可做?他們把最好的時間在遊戲及故事中分享。德劭會讀一篇真實
的科學突破事件給我們聽,德芹會把她的大龍與魔咒解釋給我們聽,我會讀一
篇動人心弦的傳記給大家聽。對我們全家來說,分享是一件美妙的事。

丈夫喜歡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德芹和我愛那搖晃入睡的感覺。通常只有在我們
旅行的一天,我和德芹會睡一整天,因為前一夜我們收拾行李太累了。我們會
不斷地聽到兩個男生在笑,取笑兩位睡美人。然後我也為了兩個安靜的男人在
一起,沒有兩個跋扈的女人干擾而高興。德芹經常會包裝一大堆好玩的遊戲給
他們兩個男孩子玩,而我會帶一、兩樣沒有做完的針繡去做。途中,我們會在
石頭店或小瓷玩店停下來伸伸腿。看著男生大笑我們的購買慾也是同樣有趣的
事,孩子們也提供我們許多美妙的音樂,我們分享他們對音樂的愛好,但不能
認同他們的輕搖滾樂。他們分享我的五十年代及六十年代的老歌。偶爾當他們
睡著後,我會播放幾首我母親在革命期間的中國歌曲。那些是帶著幽怨傷感的
柔和曲調。不過,只要德芹一醒來,就會開始取笑我們,將所有的悲傷都驅出
窗外。然後我會提醒她,實際上她知道怎麼唱這些歌,因為在懷她時我就常唱
這些歌給她聽。當然啦,她是絕不會承認的。

我們經過舊金山後就毫無問題地用車上電話打給西達賽奈醫院的醫生,德劭的
驗血結果正常,我們可以繼續旅行。當我們到達瑞丁(Redding)時,已是半
夜十一時了。天氣變得很冷,並開始下毛毛雨。第二天早上,我們的老朋友,
希里斯托一家到紅獅客棧(Red Lion Inn)來和我們共進早、午餐。他們看到
德劭精神好而感到很高興。等我們餐畢,已比預定行程落後很多。有著濛濛細
雨及下雪的跡象,在紅木林中的視界不佳,雖然窗外看不見什麼,但德芹、德
劭一句怨言也沒有。

等我們到達預定的旅館時,已是清晨三點鐘,一整天已浪費掉了。第二天我們
決定回頭去看紅木國家公園。由於前一天我抱怨丈夫開車太慢了,所以堅持自
己駕車。可是快速行駛十五分鐘後,我看見前方閃著紅燈:「紅木國家公園沒
有汽油」我一個急轉彎,把大家嚇得半死,尤其是丈夫。我準備攔住路上每一
部車,向他們要一些汽油。所幸前面就有一家小加油站!孩子們搖搖頭,而德
劭止不住地嘲笑我。

剩下的旅程每天都差不多一樣。旅程的高潮,德劭在布瑞格堡(Fort Bragg)
坐火車,是以許家傳統方式進行的。我們花了一小時的時間才將兩個孩子叫醒
。最後當我們到早餐室時,丈夫堅持要吃免費的歐式早餐。等他把桌上每一樣
食物都嘗過後,我發現我們只剩一小時去越過大風雪的山路搭火車。布瑞格堡
在六十哩以外,而油箱內已沒汽油了。我不認為有任何機會可以趕上火車,而
變得很沮喪。丈夫決定不論情形對他有多不利,他要去追趕火車。這是我們永
不會遺忘的經歷。等我們到火車站時,整日旅遊的火車已走了三十分鐘,最後
我們改乘半日遊的火車,不過反正還是很夠刺激的了。

過了布瑞格堡後,太陽終於出現了,我們也能享受在靠近曼都西諾
(Mendocino)海岸風景優美的海邊散步。在海岸公路的一路上,我們收集
一些小紀念品─任何與夏姆或恐龍有關的東西來讓德劭驚喜。包括:一隻漂亮
的夏姆茶杯,一個夏姆橡皮磁片(可以貼在冰箱上的),一個小瓷夏姆和兩隻
小填充玩具恐龍。我們只是要看到德劭開心地笑。

回到舊金山後,我們先帶德劭至太平洋醫院(pacific Hospital)驗血。第二天
我們必須打電話給西達賽奈醫院問驗血結果。在這兩天中,我們得去看許多我
的親人。幾乎每星期我母親都會寄一張漂亮的卡片給德劭,我姊姊Lucida也在
電話中給德劭機會述說她所有的醫學冒險。德劭很興奮有那麼多親人聚在他四
周。他忙著把自己的傷疤及塑膠導管露給大家看。他也和姨父Robert在一起玩
,姨父在這些外甥中最愛德劭,因為姨父對用自己的雙手搭建東西有非常強烈
的喜好﹔對德劭來說,去看望姨父是一大樂事。Robert會拿他的小模型飛機給
德劭看,然後在車庫中為德劭扭開飛機馬達。他會讓德劭用焊槍在一塊木頭上
畫圖。他會以別人從未用過的方式跟德劭開玩笑,德劭會叫他「都都姨父」
(Uncle Doo-Doo)。

我們和我的親人在一家中國餐館慶祝除夕。大約晚上十一時大家都離開我們的
旅館後,我姊姊Lucida約我和德芹去她家。我們到她家後,我突然想到只剩五
分鐘就到午夜十二時──即新年的開始。我開始發瘋似地撥電話給在旅館的兒子
,可是總機沒接電話,「五、四、三……」電視螢幕上的人們大聲地喊叫著。
記得只剩三秒鐘就要開始敲十二響時,總機終於接通電話。

「德劭,新年快樂!」當兒子在那一頭接聽電話時,我幾乎要哭出來。

「媽,新年快樂!妳們什麼時候回來?」他問「可能再過一小時。我愛你,小
劭。新年快樂,兒子……你先去睡,好不好?」我要他把電話轉給爸爸,讓我
也向他祝賀新年快樂。德芹也這樣做了。掛了電話後,我和德芹彼此相擁。我
們都瞭解,向德劭說「新年快樂」對我們是何等重要。像每年除夕的習俗一樣
,德劭喜歡遞給我們每個人一杯飲料,然後互祝新年快樂。實在有點滑稽,結
果我和姊姊聚在一起,卻盼望自己能在這新年一開始時和丈夫、兒子在一起。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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