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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1/19 13:02:27瀏覽533|回應0|推薦3 | |
第九章 肝臟移植提到會議桌上
一九九二年四月二十八日 再次回到醫院注射那麼多抗生素,德劭被接著兩瓶藥物的兩根七呎長的管子困在床上。他的呼吸因發燒而急促,不僅如此,醫生檢查出他的右肺有積水的現象,右肋膜亦出血。一位肺部專家被請來,並決定要將積水抽出。 肝移植又開始在會議桌上討論。他們通知我們,說經過四次的化學治療,德劭右肝葉上的腫瘤已減少尺寸,但只做化學治療並不能救他。他們說若在德劭身體其他部位都找不到癌細胞,他就可以列入他生存唯一機會的肝移植名單中。但醫生在作最後決定前必須百分之百地確定情況,因此指示做各部位的掃描。 這段日子好像坐雲霄飛車似的。每次德劭被送去做掃描或超音波的檢查,我們就提心弔膽地等結果,每一次都有一段折磨神經的等待時刻。實際上,我們是一個從來沒有去魔術山遊玩的家庭。(註:魔術山為南加州洛彬磯地區有名的遊樂場所,有許多不同刺激緊張的為機動飛車)。我們一家四人也沒有一人能欣賞雲霄飛車的。但從四月底至五月的第一週,我們乘坐了許多感情上的雲霄飛車。 四月二十九日近午時,德劭被送至八樓做超音波檢查,然後要抽出他肺中的積水。放射線科醫生需把一長針從他背上穿入胸腔,眼睜睜看著德劭驚嚇的樣子實在讓人難過得半死。 「我要我媽在這兒!」德劭的聲音在等候室中都聽得見。我正走向超音波檢查室聽到他大聲的叫。 「媽不在,就不檢查!」他從不怕和醫生討價還價。 「你一定要給我看你要用多粗的針戳入我身體。」德劭堅持地對一位高個子的放射線科卡麥可醫師說。 「德劭;放輕鬆點兒。我會用最細的針的。」卡麥可醫生非常有耐性。「我對我要做的行為很在行的。首先,我要給你一些諾佛卡因新古柯鹼,讓戳針的部位麻木。」我知道卡麥可醫生是西達賽奈醫院最好的放射線科醫師之一。 「還別開始,我一定要看。讓我看……讓我看。」德劭堅持著。 就這樣,十五分鐘過去了。德劭緊張得讓卡麥可醫生無法繼續進行他的工作。 「你不能用那根針,太粗了!你也不可以在我沒有準備好以前就動手!.」德劭實際上在尖叫著。卡麥可醫生在德劭背上做了一個藍色的記號,然後耐心地等待德劭。 「好了!你現在可以開始了!」德劭終於大叫,然後使出吃奶的力量緊抓著我的手。當卡麥可醫生將針插入德劭後背時,我閉著眼不忍心看。他的尖叫聲能穿過走廊一直傳到等候室。 三百西西的粉紅色液體從他右肺腔抽出來。其實針戳入後,德劭就沒事了,他也逐漸恢復他的男子氣概。 「我要看那玩意兒。讓我看看。」他又向醫生發出命令。每個人都知道他沒事了,然後大家都開始大笑。 當工作人員把德劭推回病房時,他又開始擔心我的胃潰瘍了。「媽,我擔心你的胃,請妳現在去吃東西。」 當他對我的關切出現時,我知道他已恢復正常。那時午餐時間已過很久了,但因他說我必須吃,我就在確定他有午餐可用時,快步走去自助餐廳。 那天下午回到四樓時,在走廊上碰到德劭的助理醫師,派迪拉醫生的神情憂鬱,我心中的疑懼立刻升起。 「他們發現德劭的液體中有癌?」問他時我全身僵硬。 「我非常抱歉。」他將手放在我肩上。然後告訴我辛拿蒙醫生已將次日早晨預定要做的胃鏡檢查取消了。我無法說出任何一個字,眼淚佈滿我的臉。我不願任何人看到我這樣子,於是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記得我跑去找希西莉亞。她是西達賽乃醫院一名非常好的社會工作者。每次和我談話時,她永遠把德劭放在心上。她也有一個非常會分析的頭腦,幫助別人解決問題。與自己的孩子一同抗癌的困難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因為我必須在異常的情緒波動下與複雜的醫學事實打交道,很難有客觀的態度。然而,希西莉亞總是觀察入微並很客觀,她常買來醫學的資料給我閱讀,教導我所有的醫學術語,並給我一些可以支持下去的盼望。有時她會送我兩、三張自助餐廳的餐券或幾張免費停車證。這對一個經常得在醫院陪自己所愛的家人度過的家庭來說是非常大幫助。因為一餐就要三、四元美金,而車子停一天需二點二五美元。這些小小的關懷實際上是極美的愛的象徵。我們之間的友誼隨著德劭長久住院的日子一天天地建立起來。 與希西莉亞傾談後,我可以去面對德劭了。當我們一起走入病房時,發現德劭的雙眼被 C N N的新聞報導黏住了,因為洛杉磯發生暴動。 「媽,妳看,市區已有一千處以上的地方失火了。」他向我們報告。 「有三十三個人死了。」德劭根本沒有望我一眼。我很高興他完全沒有時間想到他的癌症。他的腦子大約在其他的困擾中打轉。 「趕快看!好多人在毆打那個可憐的卡車司機!」德劭大叫起來。他的護士走進來要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德劭在病床上忙著報導他的雙眼、雙耳所能蒐集到的所有新聞。一下子他的小房間裡擠滿了人。當他的腫瘤醫師下午來巡病房時,他要他們一起看C N N新聞,以致沒有一人提到癌症的事。 那天下午我很早就開車去接小芹。當車經過聖蒙妮卡及威爾蕭大道時,街道上出奇地安靜。看到加州大學校園關閉,我們感到非常不尋常。德劭看到姊姊非常開心,後來再看到爸爸便完全放下心來,因為他一直在擔心他們的安全。當他發現那天因為宵禁而能全家人都在醫院度過時,就更樂了。護士們都很和善,還把隔壁空病房讓給我們多出來的兩個家人用。 一整晚,德劭忙碌地向我們大家報導火災、死亡人數及損失總金額。數字對他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洛城市區內有兩千處火災,四十二人死亡,預估損失大約五億元。」當他聽到有一位警員中彈,被送到西達賽奈醫院時,感到非常難過。一整夜我們可以嗅到燒焦的氣味,醫院的四周佈滿了警哨。德劭一直到清晨一時才肯關上電視。沒人提到他的發燒、他的藥或癌症。我們大家都暫時把使人難過的消息暫拋腦後。那天晚上我們為了洛城,為了暴動中的受害者,並為我們的兒子禱告。 次日的電視新聞都是有關洛城暴亂的消息,不過一切開始平息。丈夫離開醫院去上班,我有兩個孩子陪我度過那個星期五。那天最好的消息是辛蒙醫生去查德劭抽出積水檢檢報告後四十分鐘傳來的。他特別打電話到病房來,告訴我們檢驗結果是否定的。 「今晨病理科的報告出來了,他們在抽出的積水中找不到任何的癌細胞。」 辛拿蒙醫生的秘書在電話中又重複一遍:「許太太,德劭的肺積水中沒有癌細胞。」 「哈利路亞……哦,主啊,感謝祢。」我放下電話,開心地向小芹叫。再看看德劭,不認為他聽到任何檢驗報告的事。他的心緒還停在洛城暴亂事件上。 緊跟著的就是接二連三的檢查。星期一又重新安排了照胃鏡,辛拿蒙醫生要照德劭的胃。並切片檢查是否有癌。德劭非常喜歡辛拿蒙醫生,也總是有許多問題要問他的「膽量醫生」,這是德劭給辛拿蒙醫生取的綽號。德劭提的條件全都辦到以後,他就開開心心地去作胃鏡檢查了。他很高興辛拿蒙醫生是位紳士,給了他足夠的的Demerol,讓他在做檢查時沒有任何疼痛或不適。 肝移植組所要求的最後一種檢驗是血管瘤探測,要檢查德劭的肝門靜脈 (註﹕通往肝臟的主靜脈。因為最後一次的MRI顯示出腫瘤有侵入靜脈的可能,所以必須做血管瘤的檢查。這種檢查是由一位放射線科醫師將一根叫導管的塑膠管從德劭的鼠蹊處插入至主動脈,再延至肝門靜脈,由導管注射染料入主動脈。對我而言,這道手續聽起來怪可怕的,然而德劭卻對現代醫學有十足的信心。只要醫生答應從他的塑膠導管中注入一些Demerol,他就準備就緒面對一切了。只要不用針,德劭是絕對開心地讓媽媽陪他到任何一層樓去做任何檢查的。 上午九時,我只被准許在那間偌大的開刀預備室逗留幾分鐘陪德劭。那房間中還有另外五位病人,不是在等著被送進開刀房,就是等等離開那層樓。他們都在六十至七十歲之間,德劭躺在那兒泰然自若地像個成人。 「德劭,作個禱告。」我催促他。 「我已經作過了,」他一面回答一面四處張望,看他旁邊的病人及四周的情況。 當我被要求離開時,兒子的手抓得我更緊一些了。我輕輕地在他耳邊說:「主耶穌與你同在。」他就鬆開我的手。 在他們推他進開刀房時,醫生告訴我:「大約兩小時,我們會叫妳進來。」 那天,丈夫和女兒都不能在醫院陪我。我坐在偌大的等待室中,那裡有一大堆人都在等他們所愛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有親友在身邊握著他們的手,拿杯飲料給他們,或和他們一起禱告。 我獨自埋首在書中,間或我會讓自己的心浮至空中,尋找我的主耶穌。「主啊,求祢讓這次的檢驗順利無事。」 時間過得越久,我就變得急躁不安。「主啊,他們現在大概已經到德劭的肝門靜脈了,主啊,求祢讓那兒沒有癌細胞。」我會反覆地這樣禱告。 三個半小過去了,我實在緊張得坐不住了,就開始在走廊上走來走去,一直到有人向我走來。 「許太太,德劭出來了,妳可以去看他了。」 我跟著那人衝進房間,看見德劭躺在一個角落的床上。有一位醫生將三吋厚血跡斑斑的棉花蟄壓在德劭的右鼠蹊上。「嗨,德劭很好,我必須很用勁的壓十五分鐘才能止血。」 我看得出德劭沒事,因為有一架可移動的電視機就正架在他胸部上方,他正在觀賞一部越戰影片。「嗨,媽。」他很高興看到我,但注意力卻集中在叢林之戰上。 「你感覺如何?」我輕吻兒子的面頰,問他。 「很好啊!」是我唯一能從他口中得到的話。那位醫生繼續使出全力壓著那疊棉花墊。德劭旁邊躺著一位老先生,在那邊不停的翻身呻吟著。 「你怎麼能在這種地方看電影?」我實在佩服兒子專心的本事。 「怎麼不能?這部電影很有意思。」他微笑地回答,但雙眼未曾離開螢幕。「別擔心,要快樂。」他把電視機拉得靠近一些。 其實做過血管瘤檢驗後,德劭受了不少罪。不過,所幸這個檢驗也沒有找到任何腫瘤侵入肝門靜脈的跡象。以後的兩天在醫院中他無法有絲毫享受。他無法走去洗手間,坐起來吃,或只是躺下來觀賞任何科學發現的電視節目。自從他的導管出問題後,他的體溫一直偏高不降。赫維茲大夫開始提及可能是該拔掉導管的時候了。 「不!」德劭喜歡他的導管,他絕不會讓任何人拔掉它的。 經過六天檢驗我們很高興知道德劭的體內除了肝以外,沒有任何癌細胞。一九九二年五月十八日那天,德劭再一次被交給肝移植小組。我們被允許在第五次化學治療前回家幾天。 五月十日那天,我醒來時,看到一張長長的大紙條橫掛在床柱中間,上面寫著「母親節快樂」。我完全忘記了這個無關緊要的日子,因為我的腦子已裝滿了德劭的癌症。看到兩個孩子在紙條上的簽名,讓我很開心。小芹如何趁我睡著時悄悄進來,又如何把紙條黏在床柱上面沒吵醒我,是我永遠不會得到的答案。多年來,孩子們在我背後準備禮物或卡片被我逮個正著而使他們感到懊惱,而我又禁不住常常自己去找他們在祕密計劃什麼,但這次他們贏了。當我打開他們留在我床頭櫃上的卡片時,孩子可愛甜美的字句讓我整天一想到就流淚。這是一個母親流出快樂的眼淚,因為她有兩位可愛的孩子給她滿溢的愛。小芹和小劭是這樣寫的----- 最親愛的媽媽: 我最喜歡母親節了,因為它給我機會回顧所有妳所為我做的事;所有代表妳的愛、支持、友誼、輔導,解決問題的事;所有妳將為我做的事,以及我們的家是用妳愛的雙手如何托住在一起的。 目前一切事都頗艱苦,特別是對妳。盼望我能成為妳一向為我造就的:支持、朋友、愛。我會盡力為妳造就這些,請讓我分擔妳的痛苦。 每一天對我們而言都是母親節,因為妳總是在這兒。媽,非常感謝妳的愛,在這特別的日子,我願給妳一些這些日子來幫助了我的思想。 上帝愛我們,特別是歐尼(Ohnny)----(小芹為德劭取的小名。)祂會眷顧歐尼。要記住在我們遭受痛苦的日子,是主耶穌揹著我們度過的。要完全信靠祂,這是信心的考驗,信靠祂,神會獎賞妳。 我非常愛妳,祝妳母親節快樂,要堅強,請為歐尼和我好好照顧妳自己。 愛妳的 小芹 親愛的媽媽: 謝謝妳照顧我,謝謝妳讓我按時吃藥。謝謝妳一直確保我感到舒適。謝謝妳為我製造的那些刺激有趣的冒險。謝謝妳把事情都處理得有條不紊,讓我不用為任何事擔心。但最謝謝妳的是每天在醫院陪我,吃淡而無味的食物。謝謝妳為我買那些Zoids,使我即使在醫院中也有生活上的樂趣。 愛妳的 德劭 P.S.妳說最好的禮物是我的體溫下降。嗯,現在已降低很多了。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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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