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暗淡恐怖交織的時期 6

保衛大上海之戰，看到敵人的殘酷暴戾，血腥浩劫，對一般為虎作倀，認賊作父的叛逆，恬不知恥，切齒痛恨入骨，她畢竟是我精神上支柱，同時也是給我奮鬥不懈勇氣。一個人經不起物質上重重壓迫，必須有堅強不拔的志氣，也必須有精神的後援。她當時克勤克儉，能使我心地坦然無家纏身之累。我深深感到，她的一股力量，始能貫徹大丈夫的心願。沒有跳入火海，不是我個人的智慧，內子的助力是功不可沒。我該感激她，永遠，永遠地要謝謝她。
關於劉君的糾纏的經緯，未向任何人談及。有一天在中華補習班上課我在休息室，遇見一位同事，他與我同時在日本求學，他學的工程，那段時間，聊起主題，都是有在上海生活環境。都會不知不覺中吐出每人的艱難苦水。他說：「只要能賺錢過活，其他什麼都可去幹。一家數口，一日三餐，開門七件事，這是每天揹在肩上的包袱。簡直把我弄得焦頭爛額，透不過氣。」我聽了他一番話後，心裡引發一個新穎的概念，這不是一個很好的替身嗎？到今天為止，我還沒有放棄那答案，自己，那樣的做，是否正卻。或有傷害他人之嫌。
當時我邀約他到另個場所，便於談話的地方。東方茶室非常妥當，細細地和他談。看他實在是為生活所迫，走頭無路，那般狼狽的神態，已經面臨絕望的掙扎。只有錢才能延長一家的生命。什麼名節志氣，理想抱負，一切的一切，均不可能拿來充飢解渴，這是事實。我說明真實的背景與來歷，叫他回家去慎重的考慮，再作決定。我絕對不強人為難，也從無惡意使人淪入跳海的境地，是給人一個參考而已。
他滿懷著興奮的神情，像在沙漠裡得到了一滴甘露。他站起來，又坐下去，我問他，你怎樣啦！為什麼這樣的激動呢？當時還又鄭重地申明，這並非我們留日學生該走的路。是對國家有傷害，對個人的氣節更重。一天他約定時間與他再見面，當時他帶來了其太太一見，是十足海派型的少婦。初見人就是那般親熱，握手言歡，似若故人。到是我有些跼踀不安，道長論短，沒有先生插嘴的餘地。叫我也無從談起，不知怎樣有那番恭維的一套，真的叫人受不了。我心裡默默在忖度著，這型女人，不是忠於丈夫的妻子，難怪老鄧是那樣求財似命。原來有這樣的一位嬌妻在室。安樂時代，有這位如花似玉的太座，到是艷福不淺，可是此時此刻，則培增煩惱，這是必然的，即使不是我給他推薦，終必陷入那條途徑。他表示太太同意他這樣的做法，我說：「好吧！等我接洽後再給你確實的消息。」
劉君又來我家，且約我到某咖啡座，緊迫著我給他答覆，我唯一推卻的理由，強調說：「對政治沒有興趣。」同時我坦白的說：「已經代為物色到一位對政治頗有興趣的朋友。」也告訴他老鄧的經歷等等，他並未拒絕。這時我給他老鄧的住址和電話。此後他就沒有再度來纏我。
我想當時偽組織正在著手進行，一個中國，有大部土地及城鎮，已多落在日本的軍權之下，淪陷區幅面之大，可以想見，在日寇指揮下，汪逆投入偽組織，是必要招兵買馬，迫切需要人材，因此派出其爪牙，在上海盡量搜尋，當然以留日過的人員為其主幹，只要有一些牽引，就不會輕意放過。雖然還沒有什麼權威的壓力，但是即使居住在租界的人們，心理上已經遭受到非淺的刺激，我即是其中的一員。
認為這個是非的環境，絕非我苟安之處。恐怖與混亂，沒有依戀的餘地，乃決定離開了上海，這是我第二次的逃難。
第一次的逃亡，是在敵人之前，這次逃亡，是在敵之後，由汪逆的叛變，兩次的逃亡，有不同的意義。同時是都是抗日，但後者的含意更為深遠，出賣國家民族罪名則遠勝於其他的行為。若無汪逆的出現，當時的淪陷區，必有另一個局面。可以說汪逆是使日本鬼子無後顧之憂。前線的國軍浴血博鬥，而淪陷區竟出現了日寇的幫凶，凡是有國家觀念，對民族存亡有深度的警惕的中華兒女，都有責任站起給予汪逆迎頭棒嚇才是道理，何以逞一時利誘，連民族大義皆所不顧，其為人乎，仰是獸乎！言之心痛，見之能不涕泣。我的二次逃亡，遠離上海，其用心之苦，難以筆述。總之逃出了虎口，走到另一個隱逸的園地，使我的生命又延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