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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0/07 11:31:04瀏覽4836|回應22|推薦109 | |
去過一些伊斯蘭國家旅遊,在地理景觀方面,老實說大部份真的沒啥看頭。常是沙漠啦,平原啦,光禿禿的丘陵啦……值得研究的古蹟和建築為數很有限。尤其是中東,地下蘊藏豐富黑金,地上的樹木綠金卻稀罕得可憐,食材選擇必然缺乏,由此推之,料理烹飪技術也就很不怎麼樣的高明。 夏天尤其躁熱,無論在多高級的飯店用餐,仍總會有些蒼蠅明目張膽,忝不知恥地前來宣示主權。富正義感的服務員,有時會每桌發一隻蒼蠅拍。在這裡不作興給美食加蓋,而穆斯林又酷愛在葡萄架下,沙棗樹旁搭個棚,露天開伙。於是即便你眼明手快到可用二指接住迎面射來的飛鏢,卻對那行動更鬼祟狡捷的複眼飛天食客,莫可奈何。 常有人笑妳太「龜毛」,總是早晚三顆正露丸,袖裡荷包揣包行軍散。對不能剝皮的水果,一定過過茶水。講究的妳,先是會很得意自己因此百毒不侵。然而,挺得過半刻,逃不過一時。最後還是可能被迫加入了荒野大飆客的行列,疾疾在沙漠中找掩護。妳深刻體會了沙漠子民的必須剽悍,無法細緻。 在女性必須戴上頭巾的地方,如伊朗,熱得半死,一坐上冷氣不良的汽車,就頭昏腦脹。這時的妳會開始懊惱,幹嘛來這種地方,花錢找這罪受? 然而旅程結束,「搭乘豪華噴射客機,回到那舒適的六星級溫暖家中」後,沒多久,妳就會開始回味,甚至思念,那趟苦旅中的點點滴滴,包括那很不舒適的頭巾---尤其在妳臨時需外出見人,頭髮卻來不及洗的那天。當出門前尋思該穿哪件衣服好時,不愛打扮的妳,竟會開始羨慕穆斯林女子,一身黑罩袍,就可行遍天下。不管是飽滿婀娜,或乾扁四季豆,袍下的軀體,可完全不受干擾,反正別人想瞄也瞄不到。 着上頭巾與罩袍,沒有選擇的妳,奇異地,完全掌握了自身的隱私,免了被異性無禮的注視,同性間無聊的攀比。對那種表面上看似箝制自由意志的服裝,妳其實滿懷好感,內心感到舒適自在極了。回到了「自由國家」,翻翻報架上琳瑯滿目,挖空心思的時尚雜誌,只讓妳越來越覺得畫片中故作冷漠的模特兒,不過是幾近完美的玩物,她們的春夏秋冬,不是依自然時令,而是靠人的指令。 在德黑蘭市區有那麼棟豪不起眼的建築,左邊是報攤雜貨舖,右邊擺了水菓攤,在凹縫處擠了戶鎖匠,那樓的地下室裡有間餐廳,妳前後光顧了四次,因簽了約的導遊宣稱那兒有全市最道地的美食。第一次,刁鑽的妳私下咕噥,到底導遊拿了多少好處,咋選了這麼個上不了台面的破店?走下了階梯,別有洞天,平實的雅座上男女歡顏喧嘩,大小桌面杯盤交錯。妳這才開始有點不好意思,怎麼能以小人之腹,以外貌取店? 第二次,第三次,你開始熟悉那個大概有六,七十歲,一臉驕傲的店小二,腰桿總挺得直直的他,輕快穿梭,端著盤子趴趴走,既負責收碗盤,也幫忙點菜。別的年輕小二,會仔細訊問你想吃啥,會客氣地以有限英語介紹菜單,不出錯地端上菜來。那老頭兒可不,語言不通的他,會咧著嘴笑,先是打量打量你的長相,由此判斷你的食物屬性,然後吐兩句聽起來像是「不好吃不要錢」之類的台詞,就果決地幫你訂了菜。一向不喜歡不明究裡,看似包藏禍心的丸子的妳,被分配到了一大盤牛肉小丸子。平素好發議論的妳,這會兒只能撇撇嘴,可不敢有異議,那小二說了算,誰教他是老板的爹! 第四回,被趕鴨子似地,來去匆匆的妳,離開伊朗那日,到機場前,又來到了這店。這回可有大把的時間,跟其他的當地人一樣抽著水煙,在裡頭瞎混。臨座幾個年約三十的年輕男女,不時對著妳微笑,直到妳主動攀談。他們索幸把桌子合過來,興奮地以流利的英文跟妳坎起了大山。一個梳著極保守龐克頭的男子---就是在叛逆邊緣的那種---一口兩口慢啜著眼前的黑色飲料,滿懷感傷地說:「我超愛喝可口可樂」,顯然當地的可樂不對味。那個電腦工程師,全身行頭齊備,和所有大都會的白領完全同步。另一個,蓄著短鬚,長得像喬治.邁可的黑髮男子,知道妳從美國來後,莊重地說道:「我們穆斯林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記得那年是911後的第五個夏天。 最讓妳忘不了的是那名戴著頭巾露出半頭金栗色卷髮的女子,她那雙精細勾勒的褐色大眼會在吞吐水煙當兒,迷人地瞇成了縫。問到職業,她令妳大吃一驚地緩緩說道:「建築師」。她和男伴們打打鬧鬧的「輕浮樣」,完全顛覆了妳對穆斯林女性的刻板印象(此地非最嚴苛的傳統伊斯蘭規範國度)。週遭的當地人,並沒有把她捉起來,處以鞭刑或扔石頭,滿室男子對她視若無睹,因他們也正忙著和自己風情萬種的女伴們,打情罵俏。 妳對那個被亞歷山大大帝一把火給燒掉的波斯伯里斯廢墟古蹟的印象越來越模糊,卻始終鮮明地記得一個小屁孩,撒潑地賴坐在石雕拱門下乾嚎,旁邊站著的是她稚嫩的年輕爹娘。手足無措的把拔,對這個在國際觀光客面前丟人現眼的小女娃,不斷以伊朗語溫柔地安撫:「噢,小寶貝,別再哭啦…….待會兒給妳買冰淇淋吃…….」仍是不靈。馬嘛這時寒著一張臉,瞪著那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不識相小奶娃,以威脅的口吻說道:「再不聽話,找警察來了…….」她這才止住了哭鬧。咦,妳不是只會一句和法語一樣發音的波斯語「謝謝」嗎?咋知他們說啥呢?妳就是知道!因為全世界的小孩都愛吃冰淇淋,都怕警察。 沒見過那麼寵孩子的民族,比甘為孺子牛馬的中國父母親仍有過之。到哪兒都可見到牽著孩子,在烈日下「踏青」嘻笑的一家老小。只要有一棵樹在,儘管不夠蔭涼,就會有婦女鋪起地布,張羅起野餐來。也是在波斯伯里斯,妳碰到一群著黑袍黑巾婦女,她們爭著把手中的嬰孩送到妳懷裡,搶著跟妳拍照,只因妳稱讚了她們的孩子可愛。 在埃及的開羅,一群女孩子簇擁而來,只因妳友善地先打了招呼。在塔吉克的公園裡,一對姐妹,熱情地邀妳共享三明治。在印尼的Borobudur佛塔古階上,幾個穆斯林女孩害羞禮貌地趨前訊問,可否和妳合影?顯然她們對妳的帽子深感興趣。在塔什干博物館,數十個中學女生,跑到妳身邊好奇地圍觀,看妳在筆記裡畫畫,搶著跟妳合拍照 。雖然妳猜想她們可能只是想試試或炫耀手中的數位相機,但從未受過如此重視的妳,一時間暈淘淘地還自以為是個超級巨星…….。 妳見過最清麗,聖潔到令妳屏息的臉龐,是出現在伊朗某個很不起眼的清真寺角落裡,全身著黑的她,正在頌讀可蘭經……是不是因為教義的關係,大多數穆斯林女子,尤其是年輕女孩,總令妳覺得她們散發著一股,今日世人罕有的,不識人心險惡的純真無邪?你不由得質疑起西方人權組織報告,有關Honor Killing (榮譽行刑)的數據與案例。她們的父兄,果真都是如此殘蠻?何以印象中搜不出曾見過一張驚惶失措的女子的臉? 是走的地方太少,不夠深入,不夠遠吧?沒能走到烽天連火,野殍遍地,為爭奪有限資源,氏族間逞勇鬥狠的人間煉獄?因戰爭,失去尊嚴的男人,還如何能顧及到女權?那些地方的人,究竟是被什麼樣的力量推到人性懸崖的邊緣?
(圖1:伊朗德黑蘭小餐館;圖2:埃及開羅;圖3:土庫曼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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