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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嶺之戰
2007/07/26 09:58:57瀏覽638|回應0|推薦4

劉梓皋

沙嶺是盤山縣東面的一個村鎮,距縣城約六十華里,西通盤山南至營口東至牛莊海城,北至台安大虎山一個交通要點。四周的地形除村北有點起伏地外,餘均非常開闊平坦,村落的形勢南北長東西短,形似葫蘿蔔形,人口約千餘人,有警察分所,也有國民學校,在民國三十五年二月十一日下午兩點鐘,這個淪陷了十四年的沙嶺,被我們中外馳名轉戰印缅號稱常勝軍之新六軍新二十二師六十六團接收了,沙嶺的男女同胞,重歸祖國懷抱復見青天白日,當時對國軍歡迎的情緒途為之塞盛况空前。

奸匪盤踞沙嶺的時間,前後約三個月,在接收的當天晚上,奸匪出動了兩個團的兵力乘我立脚未穩,實施夜襲。由下午九點鐘激戰至次日的拂曉,匪以傷亡過大,狼狽而逃。團為確保沙嶺,自十三日起派兵分向四周掃蕩,積極展開宣撫工作並加强工事以防奸匪襲擊。

十三、十四、十五號,這三天,每日掃蕩部隊均有接觸,四周的匪情一天惡化一天,綜合各方的情况判斷,匪對沙嶺之攻擊,勢在必行,到了十六號下午四點鐘,正在召集民眾開會的時候,忽聞炮聲由東南打來,連續不斷的炮擊了兩點鐘,此時除解散民眾各自回家,並分令各部隊進入陣地准備應戰,黄昏的時候,匪軍散兵已接近我第一綫陣地的前緣,接着就開始大戰了,起初是東北打,繼後四面八方都有槍聲,機槍火炮火手榴彈和黄色葯的爆炸聲,以及衝鋒喊殺聲,織成一片震耳要聾,但细聼槍聲,匪方多於我方,在戰闘最激烈的時候莫過於深夜匪軍之結隊衝鋒,又以房屋及障碍物之燃燒,火光照耀如同白晝,這一晚徹夜的激戰,無片刻的中止,直進行至十七號的天亮才告一段落。

在夜戰的時間下,除了對師有綫電話被匪軍破壞不能通話外,我們團,營,連,排間之電話,始终都是暢通,在陣地直接作戰的官兵,都很沉着,不在陣地作戰的官兵同樣的也很幽静。我和當時的團長羅先生,(現任副師長)在一個僅容三四人急造的掩蔽部裏,不斷的以電話指示各部隊夜間的作戰和用無綫電向師部報告戰况,在情况緊急的時候,我們兩個人輪流的到第一綫戰闘最危險的地方去視察。

這一晚的戰闘,匪軍是四面的圍攻。在十七號清早匪軍退去後,陣地的檢查,得知匪軍在我障碍物前的遺屍,數達七百餘且滿地腥血,慘不忍睹,這時老百姓以驚奇的眼光都開了門出來,笑逐顏開的向我們的官兵問東問西,並自動的清掃街道送水送茶。

北陣地第一營送來了二十七個俘虜,經審訊知道攻擊我們的匪軍第一縱隊一二三旅和第二旅之一部。同時得知由富家莊回沙嶺歸建之第二連,於昨晚在中途也與約二千餘匪軍徹夜激戰,根據匪軍的兵力及昨晚戰闘情形的研究,斷定十七號的晚上,當續有激戰,除飭各部隊向外積極掃蕩,增强工事加强戒備外,並將整晚戰况彙電報師。

十七號的黄昏,匪軍以昨晚同樣的方式,在炮火掩護之下向我陣地進擊。繼後四周發起衝鋒,接續不斷。數計八九次。

外圍據點馬家店之第七連,匪軍以三千餘之優勢兵力對該連行猛勇之衝鋒並到處放火,陣地南端的一角,曾遭匪軍一度突破,連長王樹增排長羅自森奮不顧身,拼命奪回,一晚上各處陣地失而復得者先後四次。

村北外圍據點之第三連,匪軍利用復雑的起伏地形,以數倍於我的兵力對該連陣地實行波浪式衝擊,前後達六七次之多,連長左孝忠排長王權,都在這個晚上負傷。

因經兩夜之激戰,各種彈葯,差不多消耗了二分之一强,團為節省彈葯,並保持戰力起見,在十七號的晚上,所有的彈葯配發,由余親自控制,不經批准,任何人不得動用。

這晚上第八連的陣地,匪軍衝擊前後數計十餘次,匪軍傷亡至大,我們的彈葯消耗也很多,並且在最激烈的時候,九挺輕機槍有六挺發生了故障,可是亡命衝鋒的匪軍,始终是在障碍物前,没有越雷池一步。

這晚的戰闘,比較昨晚尤為激烈,我們負傷的官兵,陸續不斷的下來,衛生隊長姜毅奭,醫官張振國,徹夜為傷病兵裹傷,輸送連長徐福臣,親自率領士兵輸送彈葯,通信排長王昭遠親營總機接守電話;第一營營長周九皋,第三營營長張鳴鐸,都在陣地比較薄弱的部分督戰,團長羅先生不斷以電話訊問戰况,我同樣不斷的巡視第一綫和特務排的陣地,並經常查點彈藥現有數目,在徹夜的戰鬥後,想像在天明前,土匪一定退走,可是亡命的匪軍,在拂曉的時候不但不曾後退,相反地實行最高度的全面的亂衝,已被匪破壞的障碍物無法修補,遺棄陣地前的匪屍,可望不可盡。十八號的白天,匪軍增加生力軍以昨晚之態勢,繼續向我陣地衝擊,我記得我在第一連重機槍陣地上,看見一個槍手對進攻匪軍(姓名忘記了)的射擊,在射擊的時候兩手發抖,我以為他是害怕,當場怒罵。槍手對我說,報告副團長,打不盡的土匪,又來了又來了,在我目睹之下打死了三群,擊退了兩群(每群約四五十人)。

匪軍的衝擊如瘋如狂,我們的官兵也打紅了眼,三天不僅没有睡過覺,連茶水也很少有,日夜都在陣地上作戰,每一個官兵的臉上身上手上,都是灰黑如土,可是精神上非常旺盛,士氣更是振奮。我曾經問過一個弟兄,冷不冷?餓不餓?他聼錯了我的話,反問我有没有炮彈,有没有手榴彈。

距陣地約四百碼西南角上五棟民房,發現了匪軍時進時出,醫官張振國通知胡副營長和重迫擊炮連曾連長,在望遠镜搜索之下,偵知民房内有成群的匪軍,即以八一六零和重迫擊炮行奇襲射擊,一時房舍着火,所有在房子的匪兵完全消滅,事後檢查匪軍遺骸,數約四百餘人,據俘虜說其中還有一個旅長。因為彈葯不多,對各部隊下了一個嚴格的射擊命令,凡打不死不打,不到障碍物前不打,不是成群結隊向我衝鋒者不打。

從天明起至下午五點鐘,匪軍衝鋒有增無已,黄昏前第一營送來了一批俘虜,經審訊知道他們是昨晚由牛莊增加來的生力軍之第二縱隊和三縱隊的全部兵力約一万餘人,並說十八號非攻下沙嶺不可,還說沙嶺只有五個步兵連,彈葯打完了,我們要以五十人拼一個人,给反動派蒋軍寳貝的新六軍一個殲滅的打擊,同時說沙嶺打下了,新六軍也就完了,新六軍完了,東北就是我們的,以上的話是俘虜的口供,基於俘虜的口供,確定了我們十八號的戰闘。團長羅先生曾對我說過,今天和今天的晚上,是生死存亡的關頭,也是最後的五分鐘,除轉知各部隊堅强抵抗,電師增援解圍外,為增强戰力等准備巷戰,我將團部所有的官佐兵夫,分編成隊,人各一槍,在團部的四周和街道巷口嚴密佈防。團附周國耀,坐鎮特務排指挥,幹事陳錦新、軍需主任譚憲章分任督戰隊長,副官軍需派充督戰員,受過訓練的勤務兵一律填補特務排戰地的空隙,伙夫汽車兵都加入團本部的守備,記得在下午九點鐘的時候,匪軍各種炮火集中向團本部射擊,門窗玻璃都打得粉碎,守備團本部的雑役兵傷亡了三四名,同時屋頂上冒烟,知道就要起火,臨時由譯電員書記官抬水,我和團長架梯,上屋做過臨時的救火隊。

夜間十點鐘,第一連的陣地右側,被匪突破了一處,當由營長周九皋親自率領步兵一班將匪擊退,這個時候的兵力完全用出,為應付不意的事變,臨時抽調第九連王良洪的一排在團部集結,准備機動。這個時候的彈葯,團部存有的除了重機槍尚有兩千發,輕機槍還有一千五百發,衝鋒槍彈還有四千發外,其他的都用完了,山炮和八一炮烟幕彈也都打完了。

因為三四晚上没有睡過覺,官兵都很疲乏,為加强戒備,並怕他們睡覺,團長和我,輪流到特務排的陣地上由左到右再由右到左,告訴他們說:「後面就是團部,眼向前看,不要睡覺。」在距匪不到百公尺的距離,我愈是這樣喊,土匪的槍愈是打的急,在歸途中失足跌進入老百姓的地窖裏,經過馬排長五分鐘的拉扯,才糊裏糊塗的爬上來。

夜間的傷兵數目增多,因房舍不够用,幾十百個人都睡在一處。我走到一個房間,看見二十幾個負傷的弟兄,當時喊到姜隊長和張醫官,告訴他們升火禦寒妥為看護,有一個弟兄,面上手上都是灰黑,我用手摸到他的頭上很凉,我以為衣服穿的不够,臉上模糊不清我以為没有洗過面,我還問過餓不餓?是不是要洗一個面?這些弟兄並没有答復我,在離開後,張醫官告訴我:「那個房間内不是傷兵,而是已死過的弟兄。」耳聞之下,我的眼淚随即奪眶而出。

十二點的時候,第一連的中央據點,被匪突破,並且衝進了兩挺輕機槍和二十幾個匪兵。一時機槍炮聲喊殺聲,最為激烈,此時的匪軍愈來愈多,離團部只有四十多碼,在極混亂的時間,並使用控制在團部的王良洪排只有二十九個人衝上去,負傷六個,陣亡三個。臨時又由第三營副營長董薰帶來了一班,守住十字路口,這樣過了一刻鐘才阻止匪軍向前的突進,最後派第一連連長王毓蓁,向進佔民房之匪軍投擲烟幕手榴彈,随即烟火爆發,房舍燃燒,此時北風大起,火焰高漲,兩百公尺之突破口,完全被火烟控制,又以火光颇大,對集結突破口前之匪軍歷歷在目,當即重行調整部署,恢復掌握,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候,團長打過輕機槍,營長和副營長連長都守在輕重機槍陣地,分充臨時的射手和班長,為鎮定兵心使其不致亂動起見,第一綫的彈葯由我和團長親自抬送。

在混亂而最激烈的時候,除第一營和團本部守備隊的官兵知道外,其餘第三營及團直属部隊,都没有使他們知道,當時團長和我的决心,戰至最後一人,以待援兵,萬一全部陣地突破,最後我們亦當與匪同歸於盡,以盡軍人天職。為破釜沉舟,我當時送给了團長一支德造毛瑟手槍,在心照不宣面面相視之緊急情况下,更堅定了我們的决心和戰闘的意志。

在沙嶺的整個作戰時間講,以十八號晚間戰闘最為艱難,也最為激烈。輕重機槍彈是五十發一補充,天未亮的時候,輕重機槍只能以單發的射擊。天將明的時候,由西北方傳來的槍炮聲,知道增援的邱鐘岳到達了,這個時候的官兵精神為之一振,其緊張欣快的情緒,誠非言語所能形容,當面的匪軍,漫山遍野的全面的向東南方向潰逃,守備陣地的官兵,自動的站出戰壕緊接着向匪跟踪追擊,繼後會合了邱營,實施了一次有計劃的掃蕩。

沙嶺的戰役,在東北領土接收意義上講,是一個起死回生的戰闘。當時的匪軍,戰志颇强,裝備與我相等,交通和物資都比我們優越,兵力尤其是優勢。沙嶺戰役是在營口和秀水河子匪軍獲得勝利之後,他們的官兵可說是氣焰高張如瘋如狂,在作戰的期間,我們的兵力他很清楚只有五個步兵連,同時也知道没有充分的彈葯,故以必勝的信念,殲敵之决心,日以繼夜,夜以繼日前仆後繼不顧犧牲的亡命亂衝亂殺,其目的非打下沙嶺不可,假设真的被匪打了下來的話,那麽我想當時東北的前途將要改觀,現在的東北也許不是這個樣子了。

匪軍這次進攻沙嶺的兵力,就戰後研究及俘虜口供,知道是一十七個步兵團,遼東半島的兵力,幾乎完全用光,在牛莊海城營口,大石橋和遼陽的老百姓,都知道這個戰役,提起這個素不出名的沙嶺,誰都以驚奇的眼光,來探問當時作戰的情形,和慰問當時守備的官兵。

沙嶺的戰闘是意志的戰闘,也是精神上的戰闘。在三天三夜戰鬥毫無片刻中止的進行,要是意志不堅,精神不旺,没有沉着果敢的信念,及有犧牲成仁的决心,在這個戰役不說只有五個步兵連,就是五十個步兵連也要遭受匪軍的毒手。

十九號早晨,視察陣地,看見成堆的死屍,步槍刺刀遍地皆是。遺棄在陣地前的彈葯,黄色爆炸葯和手榴彈成了每個士兵專有的戰利品。在南陣地正前方一個狹長的深溝裏,發現數約千餘具的死屍,這是兩挺重機槍射擊的奇跡。

村北的民房,因受炮火的轟擊,大半摧毁,有的燒為灰燼,在匪軍遺屍中,摻雑有不少的老百姓,他們都很年輕,而且每兩個人都有一付擔架,事後經俘虜口供才知道是匪軍拉來的搶運傷兵一批無辜的纯良同胞,目睹慘状至為心痛。

沙嶺的戰役,匪我作戰兵力比較是一與五十之比,傷亡是一與三十七之比。這個是最低數字的估計,在事實上只有多,而决不會少。

沙嶺戰役的時候,我是六十六團的副團長,對於沙嶺整個戰闘的情形,我很深悉。我自從軍以來,抗日剿匪無役不從,最激烈而認為在個人戰闘史上最有價值的防守戰闘,就是這個沙嶺的戰役,兹者事過一年,東北大部河山已收歸我有,撫今追昔感慨萬端飲水思源,對於死難的同仁,及因傷而致残廢的官兵,更是百感交集,至為痛悼。是則沙嶺戰役之勝利不僅奠定了國軍順利接收東北的基礎,對於整個國運的轉變,也是一個很重要的關键,軍長廖師長李,前任團長羅先生,為纪念表彰沙嶺戰役的忠勇,並發揚光大沙嶺戰役的戰績,在沙嶺地方建立一個規模宏大之紀念塔,以垂永遠。並發行一種歷史性的紀念專册,以留纪念,余是當時戰役中的一員,雖時間過了一年,雖個人離開了本職,但稍經思索,既往事歷歷在目,如同昨天一樣,在掃蕩殘匪行動不定的時空下,略抒所懷,用作永遠的紀念。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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