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自存兒 2006-07-29

大家的爺爺都是怎麼樣的呢？

常看到很多人寫，粗粗長繭的手掌、溫柔帶著關愛的眼神，自謙認不得幾個字，但是卻處處充滿人生道理。
我爺爺跟大家的爺爺一點都不一樣，從小就是拿著一大堆化學藥劑混合做實驗，或是壓著要小學2,3年級的我自己寫一段basic的遊戲程式，不寫就沒得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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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就知道我爺爺是個很不平凡的人，但是知道也僅是知道，對於這個嚴肅又不茍言笑的老先生，記憶中總是怕他摔東西罵人，全家翻天似地狠命吵架，直到前幾天，才完整地聽我爸說了爺爺的故事，真的好像小說中的人物喔！

太爺爺婚後攜家由貧困的山東搬到稍微富裕些的遼寧，但在生下了三個小孩不久，就撒手人事，嘴巴尖刻的太奶奶靠著一手出色的針線活兒，勉強養活了家中三個毛孩子，爺爺是老大，整天被太奶奶灌輸一定要努力唸書養活全家人的使命，好在當年的偽滿州國，日本人極力獎勵懂得唸書的小孩，努力拿了一個又一個獎學金、各式比賽優勝獎品供自己及兩個弟弟唸書，這才有辦法完成他的求學之路。

爺爺奶奶是初中同學，不知道怎麼地，在那個年代這小兩口背棄了傳統禮教，私下開始談戀愛，奶奶總愛抓著一把寫圓了頭的鉛筆，撒嬌地要爺爺幫她削得尖又長。奶奶家境非常地好，是當年遼寧撫順的第二大首富，她的父親也是當地回教界的會長。像爺爺這般窮得一清二白、又不是回回的書呆子，卻被我奶奶死心蹋地地任性硬要下嫁，我猜，奶奶是愛上了爺爺那帥氣斯文、牛眼般的雙眼皮大眼睛和聰明到無人能及的好頭腦吧！奶奶的父親心疼女兒，且拗不過奶奶的情況下，只好同意在回族的領域中背上女兒叛教的惡名，應允了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在中國那個動蕩的年代中、在日本人的傾力「保護」下，爺爺唸上了東北大學電機系，奶奶也從女子高中畢業，在刑事組中擔任管理指紋的工作，兩人開始籌備著婚禮的進行，好像一切都變得順利、美麗起來，此時日本戰敗…。

當時的大學生是社會的稀有產物，為各大勢力均極力爭取的香餑餑，爺爺也跟著同學入了洪幫(聽說輩份還很高呢)，也加入了國民黨，擔任不知道什麼青年會的幹部(容我打混一下，那個不知道什麼青年會名字我問過太多次，每次都在問完後的五分鐘內忘光光，所以不好意思再問了啦！)。抗戰勝利後，東北呈現了無政府組織，由爺爺所在的青年會配雙槍在路上負責治安，準備等待國民軍政府的接管。不料國民軍政府準備接管東北的官員在出關前被暗殺，所以那群關東軍精良的武器被先偷到東北的老毛子(俄國人)收走，並轉給老八路(共軍)。(這段經過大家應該在歷史課本中看過吧？沒想到我爺爺竟親身參與其中耶~~好奇怪的感覺喔！好像爺爺是歷史中的古人一樣)

老毛子進到東北地區，第一個遇到的阻力就是青年會的成員，因此一方面伸展觸手接收關東軍的器械，另一方面大肆搜補青年會的成員到西伯利亞充軍伕和人體實驗生化武器。前面有提到呀！我爺爺只是個書呆子，當然一下子就很有氣節地被抓到了，就在婚禮的前一個月。

被槍桿兒抵著壓往西伯利亞，離開了國境後某夜在一處冰天雪地中的居留所，讓所有的犯人全部脫得一絲不掛，以便統一管理不怕逃跑。不知道該說是勇敢的爺爺還是腦筋不清楚的爺爺，藉著到小便的機會，溜到了屋外、攀上了屋頂，全裸地縮瑟在兩片屋頂凹槽中等待天明。俄軍發現犯人逃跑搜索了好一陣子，評估爺爺沒穿衣服應該也跑不遠，再加上已經脫逃好幾個小時，也該差不多被凍死了，所以就放棄尋找他，繼續帶著大批犯人前往俄羅斯。

爺爺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帶著滿身凍傷慢慢爬下屋頂，緩緩地往來路逃去，運氣很好、命不該絕，奄奄一息時被一家在俄國邊境的中國家庭發現並救了回去，經過三個月的調養才由那家人弄了一張火車票、帶了一包乾糧讓爺爺回家，火車票講得好聽是坐火車，事實是坐在火車的車頂上，滿滿四處逃難的人潮，好不容易在車頂上擠了個可以坐下的位置，就算是想上廁所也絕對不可以起身，否則就再也擠不回來了。途中還有好多人累極了睡著，就這麼地睡了過去不再醒來。這麼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撫順，爺爺在床上倒了半年，才能夠精神起來當他的新郎官…。後面就是怎麼來到台灣、怎麼在台灣努力養活一個又一個接連到來的小寶寶的故事，應該跟很多人的爺爺都一樣吧！我就不用再多寫囉。

這些跨越半世紀的老故事寫來生硬，因為我所看過的都是電影中的情節，我不懂、也沒有辦法想像出這些狀況，純粹只是記錄下我曾聽見的故事，以後可以告訴我的寶寶，在那樣動蕩的年代中，我的爺爺也曾經走過。不過不能怪我想像不出這樣的情節，我爺爺現在已經是個八十多歲的白髮老人了，卻可以自己跑去光華商場買新的notebook，隨身掛著ipod、拎台數位相機四處照，把自己的生活點滴記錄下來(還含他教一堆老先生老太太舞劍、寫書法)，自己上電腦剪接成相片集或月曆，e-mail給我們這些子孫或大陸的親友，連去大陸住半年，都還得要拖著他那台全球保固的IBM，以免到了當地電腦壞掉沒得修(結果他還真的有用到上海IBM的維修保固功能咧 @@)。我到現在還不敢跟爺爺說我的msn帳號，否則每天上班時他會不停地發message給我聊天 @@。

如果不是爸爸說，真的不敢相信那些是爺爺以前的經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