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期 文學走讀  【墨香人生】

                        --- 黑金達人陳嘉德

文章千古事，傳美於後世。自古文化昌明，透過文房四寶，書法自然成為漢字演化的獨門藝術。走進一條分不清的巷弄，墨香，以遺世之姿，獨立飄來。用製墨技術，得到全球文化薪傳首獎的陳嘉德先生，站在門口，笑臉迎人。 

負笈北上

「小學畢業，因為家境貧困，想學一技之長，就由嘉義搭車北上。到了台北火車站後站，馬上就有職業介紹所的人過來拉生意，問我要找哪種工作。記得那時有理髮店徵學徒的、西裝店、皮鞋店的，大約一百多種，但是沒有一種是我所喜歡的。」陳嘉德燃了一支煙 ﹕「後來，一位介紹所的人說 ：『三重有一家專門製造墨條的老闆，要請一位學徒。』可能是緣份吧! 就這樣，我選擇它，開始我的製墨生活。」

當學徒要忍耐

陳嘉德的老闆林祥菊先生是福建人，由福州飄洋過海來台灣，開了一間「國粹墨莊」，想將製墨技術，傳授給台灣人。由於陳嘉德聽不懂福州話，常常雞同鴨講。幸好老闆娘是台灣人，會幫忙翻譯。陳嘉德吐了一口煙圈，繼續說：「當學徒好辛苦，一個月薪水只有七十元，通常學了三年四個月，就可以出師，出師後，薪水馬上變成五百五十元。」陳嘉德想到相差近八倍的錢，只好咬緊牙關，繼續忍耐。因為這項獨門功夫，會讓很多人受不了。製作墨條，必須以雙手搓揉墨塊。除了將全身力氣耗盡，還要拿木槌對著原料用力捶。每天，臉、鼻孔、雙手和衣服，被煙燻的黑七八污，還有雙手磨破、全身的筋骨酸痛。

獨門生意沒人搶

「不要小看這個行業，這種生意沒有人搶，一定是全台唯一的。而且，你千萬不要放掉，只要把這項功夫學起來，保證你將來吃飯沒有問題。」老闆的這番話，一直記在陳嘉德的腦海中。他絕對沒有想到，老闆未卜先知，這門行業，一做就做了六十年，而且，不止是台灣唯一，還是世界第一。

墨陣如寶

工作室中，除了一台機器外，還有好幾袋原料，裡面裝著牛皮、松煙和麝香。隔壁小屋裡的爐灶，炭火正紅著。陳嘉德抓起袋子裡，帶有微黃顆粒、碎碎、硬硬的渣粒說著：「這是美國進口的牛皮 ，製作墨條的前一晚，必須將牛皮碎粒，放入大鍋中，加水煮爛，這樣才可以取得它們的膠質。然後將煮爛的牛皮膠，倒進隔壁的大鍋中，再加入德國進口的天然松煙，用一根木棍，不停地攪拌，讓它們均勻。然後再分成一塊塊，冷卻後，待第二天製作。」台灣是天然島國，這些原料取得不易，得仰賴進口。

隔水加溫

墨，是我國的國粹，也是文化資產。陳嘉德抓起一塊已蒸好的製墨原料，放入身旁的機器，指著尚有餘溫的鍋子說 ﹕「前晚煮好的牛皮膠，冷卻後會變硬。所以，要將昨晚冷卻的墨材，放入鍋子隔水蒸溫。」製墨過程需要絕對的耐性及毅力，在蒸氣騰騰的爐子旁，遇到夏天，整個人像在蒸籠裡燒烤。

黑金作業

陳嘉德將蒸溫過後的墨材取出來，放入眼前的機器中輾壓。他打開了開關，馬力強大的滾軸聲此起彼落，像萬馬奔騰，訴諸生命的起承轉合。在滾軸下方，墨材不再你推我擠，它們被整得服服貼貼，躍入眼簾的有如散金碎銀熠熠閃爍。

這才是墨香，有幸福的味道

機器旁有一個小鐵桶，鐵桶裡裝有類似奶粉顏色的粉末。只見陳嘉德用手抓了幾把粉，灑在墨材上，倏地香味撲鼻，原來這就是法國進口的麝香。墨材加上麝香，一方面可以防蟲，二方面寫出來的文字，會散發出香味，永久不退。墨材在機器中，反覆碾壓八次，得隨時控制它的軟度，又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品質好壞得全靠經驗。陳嘉德手拿箝子，夾了幾塊發紅的木炭，放在工作檯下面：「為了怕墨材冷卻，所以要炭火加熱。」

不槌不成材

陳嘉德將墨材放到木櫈工具的前端，在墨材上倒些沙拉油，倒沙拉油的目的，防止墨渣黏在木頭上。然後以槓桿原理，坐在類似翹翹板的木條上，以身體的重量往下壓。接著將壓好的墨材揉在一起，雙手拿起木槌，用力的槌，將墨材裡的氣泡槌掉 ﹕「這種槌法好辛苦，為了要製作品質好的墨條。所以，我只能安慰自己，就當成一項運動。」

製作方式

槌好的墨材剝成幾個小團，放在天秤上秤。一條墨塊的重量是二兩，也有三兩半的，視模具大小而定。製作墨式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將秤好的墨塊，放進模具中，隨著模具裡的樣式，放入其間二十分鐘後倒出，會釋出各種花紋。另外一種，將將蒸軟的墨塊以雙手搓成長條圓棒，所以要保持墨條的粗細一致。接著將圓棒放在切割好的牛皮紙上，牛皮紙內面先以粉筆塗抹，再將搓好的圓棒放入紙中，對折成三角型，以大頭針將它們固定在木頭上。這個目的，不會黏紙、不會變型、也會將墨材風乾。

看天吃飯

無須霞光萬道，只求氣候不要反覆無常。陰乾的墨材，以天氣及墨材的大小而定。小條墨材，陰乾時間要25天到一個月﹔大條的要花兩個月時間，還不能在太陽底下曬，再好的材料都會裂開。假使碰到陰雨綿綿，陰乾的時間又會拖長 ﹕「我最得意的作品，是長約50工分一條五公斤重的墨條，挑戰金氏紀錄，差不多花半年時間陰乾；另外一條四公斤，拿去參加比賽，結果得了全球中華文化藝術薪傳獎。墨是我國的國粹及文化的資產，對我來說，這是一項非常大的榮耀及鼓勵。」

美化生活

書法，流出人心之美，也流出萬象之美。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正如書法家對墨要求：不求上品，但求色黑而潤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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