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指山下的巨流】

                     ----- 向明先生

  位居姆指山下的向明先生，無論秋風冬雨、夏日

  炎荒，總有一股魁奇飛揚的生命力，釋出獨特的

  詩風，驅策詞藻以成詩。

  人生無奈

  「整個時代把我逼得沒有辦法，我根本就沒有一

  個成為文人和詩人的條件，因為我的最高學歷只

  有初中一年級。」身經戰禍，曾經萬裏流徙的向

  明，滿臉無奈地說著：「初二那年，日本人將我

  由學校趕出來，從此失學，連最基本的教育都無

  法完成。」向明參加過抗戰、剿匪，流亡後方，

  遭受顛沛流離之苦，最後到達台灣，一晃，就是

  幾十年。

  一切都是偶然

  「作一個詩人是偶然的，無論從哪一方面，我都

  不可能成為一個詩人。」向明謙虛地說：「跟著

  部隊到台灣時，我才二十歲，不僅貧窮，連謀生

  技能都沒有，所以抽出時間，到一間很小的補習

  班學英文，從最基本的ABC開始讀起。那時候一

  個月的學費是五塊錢，我繳不起，只能向部隊借

  支。」四Ｏ年代，人民生活清苦，並不因此打消

  向明的學習精神和決心。

  旺盛的求知慾

  民國四十三年，年僅二十歲的向明，發揮玄思妙

  想，將青春活力投射到詩歌，他參加了由師範大

  學教授李辰冬先生創辦的中華文藝函授學校詩歌

  班的第一期，詩歌班的班主任是覃子豪先生，他

  是日後影響向明最大及最深的人。「函授」顧名

  思義，是藉著通訊發送教材和講義，引領學子進

  入知識領域，然後，將寫好的作品寄去，由老師

  批閱，指出其中的優勝劣敗。

  早年的三大詩社

  「那時，與我同期的有名詩人瘂弦、麥穗、以及

  現任乾坤詩刊發行人的藍雲、還有多位同學，後

  來他們都成了有名的詩人。」向明接著說 ：

  「早年台灣有三大詩社，由余光中和覃子豪創立

  的藍星詩社；紀弦成立的現代詩社，詩社中有一

  百多位年輕詩人加盟，他們多半由軍中出來，社

  會詩人很少。本省籍詩人林亨泰，在台灣本土詩

  人中，是最早進入現代詩社，也是現代詩社的創

  始人之一。第三個詩社是由張默、洛夫、瘂弦在

  左營設立的創世紀詩社。我因一直在藍星詩社的

  刋物上發表作品，自然成為藍星詩社的社員。後

  來也由我主編藍星詩刋多年。」

  完成一首詩，不要急著發表

  「首在公論報創刊的藍星周刋第二期，刊登我的

  一首詩，題目叫做『樹』。剛開始寫詩，作品被

  登在詩刊，無疑是最大的鼓勵，當時我自認為很

  行，馬上又寄了三首詩過去。」興高采烈的向明

  ，滿懷希望卻落了個空，第三天就收到退稿通知

  ，還被覃子豪先生唸了一頓﹕「以後稿子至少放

  三個禮拜，拿起來仔細看過後再決定夠不夠投稿

  水準再寄來。」向明經過這次事件，由挫折中站

  起來，也因此改變了他對寫詩的看法。向明回憶

  著﹕「每個寫詩人，都認為只要寫出來，一定是

  很好的作品。事實上不是這麼一回事。」早期受

  過嚴格訓練的向明，深深覺得寫完一首詩，不要

  急著發表，將它擱置抽屜，隔一陣子再拿出來看

  ，會發現作品根本就不成熟，根本就沒寫好。

  影響終生的一句話

  「有一本書叫作《畫廊》，那是覃老師最有名、

  也是最成功的一本詩集。他在序裡有幾句話『詩

  是一種未知，像是一個假設正等待我們去發現、

  去證實。』這句話非常重要，也是影響我一生的

  話語。」向明老師認為，假使了解這句話，就能

  把詩寫得好一些，因為詩要有創意，而不是模仿

  別人，更不是胡亂拼湊，很多人以為，只要將文

  字分行就可以打包成一首詩，那肯定不是一件好

  作品，不是創意的發揮。

  寫詩沒有訣竅

  「詩是一種思想，不是憑空得到的，更不是一味

  抄襲、有意模仿。平日要不斷地吸收、不斷地看

  人家寫的東西，然後，自己想像，寫出與別人不

  一樣的作品。」詩人必須將現實經過匠心改造，

  累積的材料愈多，詩味也就愈豐富。向明老師認

  為，天下沒有那麼多的天才，天才只不過是利用

  天份，將得到的東西加以運用。他說「事實上，

  每一個人都有詩的天份，每個人都可以寫出好詩

  的。」

  生活成詩

  詩料隨手可拾，俯仰皆是。寫作題材與生活總是

  息息相關：「我的東西沒有無病呻吟，不會無緣

  無故成為一首詩的。洛夫曾說過一句話 :『詩不

  是把幾個美麗的句子湊在一起，它有它的意義在

  。』我們非常重視過去的生活經驗，已經在心靈

  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這些都是詩材的最大來

  源。」向明感慨地強調：「很多從事詩寫作的人

  ，只要帶有一絲絲的平凡感覺，或者將一點感動

  力都沒有的文字七拼八湊，自以為那就是詩，其

  實，那些寫出來的東西沒有生命力，不能打動人。」

  詩胚隨處可見

  寫詩的人任何地方都可以寫，向明的書房、臥室

  ，到處可見寫了詩句的便條紙，向明稱之為《詩

  的粗胚》：「睡覺時，想到非常好的句子，就趕

  緊起身，將它們寫出來，這些都是成詩的原始材

  料。」向明將平日耳聞目見的事實，以巧思轉換

  成文字，再過濾整合，形成一罈罈芬芳的詩香。

  亦儒亦俠

  2011年，向明出了一本詩集《閒愁》，曾進豐教

  授在序裡頭形容向明「不足以用詩人來形容他。

  他不但有儒家思想，也有俠客思想。」詩集中有

  一首〈輕型武俠詩〉，雖然有一些花拳繡腿的東

  西，事實上那是一首諷刺詩。向明以詩提出他的

  感悟，將心中的不平以詩作來表達。

  低調中的高調

  2013年，向明安穩地在新出版的《低調之歌》一

  書中，自我調侃。中生代名詩人評論家李進文為

  他寫的序中說「別人用性格溫和，儒雅套用在他

  頭上，但是叛逆才是向明詩國的王道。讀他的詩

  ＜瘋言語＞即可知。」詩人兼戲劇評論家鴻鴻教

  授撰文評論說，「整本詩集恐怕只有書名＂低調＂

  ，內容實在是尖銳得不得了。而「低調」也是一

  種語帶雙關的反諷，詩人願意和世上最低卑的生

  命站在一起，唱出無力者的曲調。」調。」他認

  為向明在年過八十之後，創作力越來越旺盛，也

  越來越出人意表，他的詩集《低調之歌》就是一

  個顛覆「儒雅」形象的大逆襲。

  不要急著出詩集 

  「坊間詩集多如牛毛，不要急著出詩集，更不要

  急著成名，成名不是這麼單純的事情，不是你來

  捧、我來捧，把一人捧出來的。我到現在還沒有

  成名，我還是一個低咖。」向明老師的謙虛與平

  易近人，詩壇眾知。他屹立詩壇數十年，以信心

  和睿智面對文字，體悟相當深厚，他到現在還是

  推崇舊詩，推崇李白。「所謂現代詩，事實上是

  一種實驗。自從胡適之先生將所有的形式推翻，

  自由詩成了瞎摸式。」向明感慨地說「現在有很

  多各種不同的詩出現﹖誰的詩最好﹖那一個人又

  能成為氣候 ﹖現在的詩已經沒有任何規範可以去

  肯定了，很少詩作能帶給我們感受，反而是大陸

  年輕的詩人，他們能以詩證實過去所受的苦難，

  寫出的趨向讓我感動。」

  生活即藝術

  走進向明老師的客廳、書房，隨處可見嶄新的創

  作，隨著意向波浪，不禁讓人有春水行舟之感。

  這些純粹廢物利用的手工製品，有丟棄的瓶罐、

  木塞、厚紙版、運動鞋裡的紙鞋襯、鈕釦、保利

  龍、包水果的防撞墊，甚至檳榔等等，在向明巧

  手下，成為一尊尊有形有狀、栩栩如生、或人、

  或動物、或山水的藝術品。

  肯定生命價值

  縱使是生命的華美如楓紅，儘管時間和空間的巨

  流中，人類只是微不足道的過客，而向明老師卻

  猶如蜿蜒重巖疊嶂中的深谷巨流，不因困頓橫逆

  ，以大智慧發揮磅礡剛健的創作生命力，氣象萬

  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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