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詹澈〈獻祭馬智禮〉詩有感

已經一百二十年了

馬智禮山依然矗立在台東的初鹿

卑南族和布農族人們都還記得

一座被蔣總統賜地命名的山

一百多年前的你呀

跟著父親循著前人腳步

橫渡可能喪命的澎湖黑水溝

開始以唐山羅漢腳的命運走入山林

走入台東卑南族頭目魯豹的家裡

跟隨族人

奔馳於中央山脈的獵場

獵取山豬山羊山羌和雲豹的獠牙

您要做一個勇士中的勇士

據說卑南溪是一條凝固的長城

因為兩百年來的鮮血早已固化

早已固化在黑頁岩和花崗岩底層

早已固化在卑南族與布農族之中

你用五十二支雲豹獠牙編織的冠冕

化解這條凝固的長城

讓卑南溪的溪水重新澎湃洶湧

那重新澎湃洶湧的卑南溪

忽然飛來大砲

忽然飛來毒氣

不論是熟番還是生番

獵場都屬日本皇軍所有

南投霧社的莫那魯道無法抵擋

海端大關山的拉瑪他星星無法抵擋

台東初鹿的馬智禮一樣無法抵擋

但您沒有記仇

但您沒有報復

只是收繳當地二百多支日本的槍枝

讓無條件投降的日本官民平安回國

哪年228的追緝令沒有嚇到您

您挺起胸膛跟追緝的軍隊談判

保持花東縱谷的溪水沒被濺血

讓逃入山區的官員眷屬安全下山

您像一位和平的天使

您像一座和藹的山丘

於是老蔣賜一座山給您

一座名為馬智禮的山

一個有智慧又知禮達義的勇士

每年的篝火都在馬智禮山升起

布農族八部合音隨舞緩慢揚聲

獻上小米

獻上玉米

獻上地瓜

獻上山蘇

獻上蜂蜜

獻上麻糬

獻上檳榔

獻上米酒頭

圍著圓圈盡情跳舞

圍著圓圈大聲歌唱

因為卑南溪的溪水永遠澎湃

因為卑南溪的溪水永遠清澈

因為卑南溪的溪水永遠甜美

2018 (107)-02-03於采雲居

《詩後語》

詹澈〈獻祭馬智禮〉詩刊於民國106年11月20日的聯合報副刊，副標題是「為有漢族血統的卑南族老頭目；台東原住民曾經共認的共主馬智禮120歲冥誕而寫」。詩中記述了馬智禮的生平事蹟，從清朝跨越了日據時期到了民國時期，後來受到當年蔣總統的賞識而賜一座山給他，命名為「馬智禮山」。馬智禮是何許人也？我也是讀了這首詩才認識他的，原來他四歲時就跟著父親朱來盛渡海當唐山羅漢腳，希望在台灣尋找落腳之地，卻在台東被卑南族的頭目魯豹收留成為義子，長大後娶魯豹女兒為妻，成為頭目家族的一份子。由於馬智禮各方面的能力表現優越，最後被長老們尊為頭目，也化解了卑南溪對岸布農族兩百年的仇恨。日據時期，日本政府的開山撫番政策直入原住民的獵場，無法為原住民們接受，紛紛起而反抗，最終還是歸降收場。日本戰敗投降時，馬智禮收繳當地政府的槍枝以外，並沒有帶領族人進行報復行動，而是遵守國民政府的規定平安護送日本官民返回日本。在光復初期的228事變中，馬智禮又展開了友善的行動，收容逃向山區避難的官民，並挺身跟軍隊談判，使台東沒有受到武裝衝突。綜觀馬智禮的一生經歷三次改朝換代的轉折點，都能以智慧化解衝突，為族人甚至非族人獲得生命安全的保障。何以他會有這樣的作為呢？究其因只是心中永遠存在一顆沒有仇恨的心靈，認為和平共存才是人們得以生存和進步的保障。據說，當年台東原住民出草獵人頭的習俗；也是在他的治理下廢除，足見他的內心常存善念，無法長出仇恨的種子。從馬智禮的善念作為比較當今政府以轉型正義掩覆心中仇恨的所作所為，不禁讓人深深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