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
爸媽一向最疼愛的老么,
竟然在睡夢中就這麼走了。
拋下12歲還在唸小學的獨子,
還有八十多歲的白髮爹娘。
老媽在太平間,
握著么兒漸冰漸涼的手,
等候法醫到來,
要菲傭帶小孫子回家,
取來小弟生前穿的外衣。
孫子順手抓來了短褲和休閒服,
給他爸爸穿上後,
知道遺體即將送往冰櫃,終於放聲嚎啕大哭......
「應該拿長褲給我爸爸,爸爸會凍得好冷好冷。」
在大陸出差的弟妹連夜趕回,冷靜地處理後事。
老媽儘管傷慟,
怕老爸受不了打擊,只有謊稱小弟住院了。
我和大弟連袂返台,幫忙結束小弟的公司;
每天早出晚歸,
回家前不忘到小弟在醫院的靈堂上香、換鮮果。
一進家門,
爸總問起小弟的狀況,
今天好點沒?醫生怎麼說?
我只能說-
去時他在睡覺,醫生不讓進….。
還得背對著老人,
深怕一不小心,
讓他瞧見了我噙著淚紅腫的雙眼。
小弟小我四歲。
五歲那年我入幼稚園,每天自己步行上下學。
回家路上,
總捏著小手絹,
裡頭是省下來捨不得吃的小點心,
帶回家留給小弟夜晚醒來,如廁哭鬧時安撫之用。
折騰了二十多天,
厭倦極了禮儀公司職員現實的嘴臉,
老爸也慢慢接受了這殘酷的現實。
告別式當天,
入殮前,
才見到了解凍了的、徹底放下休息、
穿戴整齊的小弟;
嘴角依稀掛著一抹調皮的笑意,
一點不理會家人心中,有多麼的悲慟!
二十多天來,
夜裡睡睡醒醒,
始終等不到小弟入夢來。
五十年來的往事,卻一幕幕閃過腦際、
縈繞胸懷…
唸大四時,
小弟北上準備重考,和我合租一間房子。
這個18歲的小伙子,
居然去警告我交往的朋友,
不准他欺負老姊,否則唯他是問,
弄得對方啼笑皆非。
我出國後,
每次回國探親,都是小弟親自接機,
然後帶我坐他機車,
直奔圓環祭五臟廟。
而我也總在送機時,
將身上的美金台幣全留給小弟。
孩子們小時在台過暑假,
小舅舅陪著他們玩,
留下不少開心的照片。
後來,
小弟買了車。
再後來,
也結了婚,
有了自己的小孩。
坐在靈車上,
陪小侄子護送靈柩到殯儀館途中,
想起去年臘月裡返美那天,
小弟有飯局應酬,不克送我,
講好我自己叫計程車。
不料他出門後又折回家來,
讓我這做姊的感到還真沒白疼他!
又哪裡知道,這是我和小弟的最後一面。
市立二館告別式現場,
香水百合、菊花,佈置得莊嚴肅穆,
能幹的弟妹,
請來許多法鼓山師姐,做足了場面。
小侄子形單影隻,
孤伶伶的,又跪拜、又鞠躬,
卻也答禮得中規中矩,
著實讓我這做姑姑的心中泛疼。
告別式完,
扶著老爸老媽繞棺,和小弟見最後一面,
白髮人送黑髮人,老人家巍巍颤颤,
幾乎撐不過去。
入殮時不讓看,
火化時卻要眼睜睜看著,
人同棺木被炙火吞入,
縱有千般不捨,萬般不忍,
一個半小時後,
燼成待拾枯骨一堆。
小弟,
望你一路好走!
後記:
是人都要走這條路,
我和父母一樣,
都選擇如同馬英九父親一樣,
趁早火化,免去告別儀式。
大弟說,
我身後還是採基督教儀式,
佛教太累太辛苦了。
1/31/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