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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2/20 13:16:43瀏覽280｜回應1｜推薦8 | |
| ◎王如斯 前陣子媒體報導，一對老夫婦每天趕著牛車到街上賣自家種的番薯。做完生意後，如果老夫婦在牛車上打盹，老牛就自動拖著車跟主人，慢慢的踏上歸途。老夫婦跟老牛之間不僅默契十足，還存在著一份素樸又深切的感情。這則新聞令我想起以前我外公家養的牛，當時，我們小孩子都用客家話叫牠「阿牛哥」。 我對阿牛哥有記憶時，牠已「失業」賦閒在家。但牛體型龐大，又需要吃很多草料，所以一般農家均無法接受這類「大傢伙」在家吃閒飯。曾有商人有意收購阿牛哥，卻被外公拒絕了。外公說：「阿牛哥年輕時這麼辛苦的幫我們做事，我們怎麼可以因為牠沒了利用價值就把牠賣掉，做人不可以這麼無情。」 阿牛哥就此逃過被宰殺的厄運。當時我那酒鬼舅舅正處於「待業」中，他便自願當「牧童」，每天帶阿牛哥出去吃草。可是舅舅這個牧童既不專業又不敬業，他常常一大早煞有介事的趕著阿牛哥出門，然後就放阿牛哥自己去吃草，他則不知道躲到哪裡去偷喝酒。到了傍晚，就換成他走在前面，阿牛哥搖頭晃腦的走在後面，趕著走路有如醉八仙的舅舅回家。我發現，阿牛哥可能對舅舅的行徑很火大，所以每次趕舅舅回家時，牠都皺著眉頭哩。 更扯的是，有一次阿牛哥自己回家，舅舅卻不見蹤影。舅媽跟外公情急之下，也不知該去哪裡找人，後來外婆對阿牛哥說：「阿牛哥！你最乖！你帶大家去找阿斌(舅舅名)好不好？」說也奇怪！阿牛哥竟真的往外走。外公跟舅媽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跟著阿牛哥一路走到熙來攘往的街上。最後在一所小學門口看到醉得東倒西歪的舅舅正對著每輛經過的車子行舉手禮。至於阿牛哥是如何知道舅舅的行蹤？大家都說是阿牛哥的靈性使然。 外公為了杜絕這種「牛帶著人帶著滿街找醉鬼」的鬧劇再度發生，便親自上陣當「牧童」。 我上小二時，某次回外公家，鬧著要跟外公一起去放牛。外公將我抱到牛背上，我嚇得哇哇叫，直喊頭暈。外公笑著說：「只聽過有人暈車、暈船，從沒聽過有人會暈牛的。」從此，我會「暈牛」就成了表兄弟取笑我這鎮上小孩的最佳題材。 放牛時，外公怕我無聊，買了一本故事書叫「一隻金錶」，要我在樹下讀給他聽。當我讀到書裡的小男主角故意跑給胖警察追，把那胖警察氣得七竅冒煙時，外公哈哈大笑。看外公笑得很開心，阿牛哥彷彿也感染到快樂的氣氛，昂著頭哞哞叫兩聲。當我繼續唸書給外公聽時，阿牛哥竟像聽得懂似的，停止吃草，朝著我跟外公的方向看，但嘴巴卻不停的動。我以為阿牛哥牙疼，外公故意逗我，說阿牛哥在偷吃檳榔，直到我上了自然課，才知那叫「反芻」。 一直以來，人類都懷疑動物具有預知的能力，我對阿牛哥也有相同的懷疑。 我永遠記得那是我上國中的第一個寒假。結業式完畢後，我急著要看阿牛哥，便飛奔至外公家。外公帶我至牛棚，向來沉穩安靜的阿牛哥不知何故竟不安的原地踏步，頭一直靠向外公。外公摸摸阿牛哥的鼻子至眉心處，阿牛哥立刻安靜的享受著外公的撫摸。陽光斜映在外公蒼老又乾癟的手上，外公對阿牛哥說：「你這隻老牛今天怎麼忽然對我撒起嬌了？我今天沒空，明天才帶你出去。」但當天下午的一場突發性腦溢血，讓外公沒能見著次日的朝陽。我深感阿牛哥的忽然不安及撒嬌，是已預知即將與外公永別。 外公告別式那天，我利用空檔，假藉去後院上廁所，偷偷溜至牛棚看阿牛哥。前廳傳來尖銳又淒厲的嗩吶聲，牛棚內卻出奇的安靜。那是我首次單獨跟阿牛哥相處，卻赫然發現，「牛會流淚」的傳說竟是事實，我從阿牛哥的淚眼中，看到一股巨大、深沉的哀慟。那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外公已離我們遠去，我多麼希望能再一次的跟外公牽著阿牛哥到草地上，然後在大樹下讀故事書「一隻金錶」給外公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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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散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