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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27 15:06:26瀏覽437|回應0|推薦18 | |
●王如斯
我上小學時,曾住過爸爸的校長宿舍。那是所鄉下小學,由於校地以前是墳場,因此充滿詭異的傳說,例如校長宿舍曾是鬼屋、晚上校園裡的大榕樹下會出現鬼影晃動、以及位於學校廚房後面的小溪是通往陰間的入口。我初到此處時,總覺得校內到處充滿恐怖 ,包括這所學校的老工友,老吳。老吳的身材瘦小,臉上有好幾處傷疤,以致表情僵硬讓人分不清他的喜怒,聽說那是他打仗時受了傷。還有他那一口濃重的鄉音,沒人能懂。可能因為語言的隔閡,加上他那張臉,學校的小朋友對老吳有著諸多神秘的傳言。
某日早自習時,鄰座的同學告訴我,他昨晚在眷村附近看到老吳用麻袋裝一隻狗,他的阿嬤告訴他,外省老兵愛吃狗肉,老吳一定是要殺狗加菜,我這才想起來,昨晚老吳的宿舍的確傳來狗叫聲。當天晚上,老吳送我們家一碗紅燒肉,我哭喊著:「我不要吃狗肉!我同學說吳伯伯昨晚殺狗。」霎時,四周一片靜默,老吳低著頭,靜靜的離去。一會兒,他拿著一個麻袋、牽著一隻黑白花的狗來,他認真的比手劃腳不斷解釋。意思是說,他不吃狗肉,那隻狗是他昨晚經過眷村時,發現有人用麻袋偷狗,準備殺狗,他不忍心聽狗在麻袋裡的哀鳴,於是花錢買下那隻狗,他還說,他一定會好好對待牠,因為他們一樣命運坎坷。
老吳幫狗取名「來喜」,不過他那一口鄉音卻叫成「雷西」」,好似用英文叫靈犬萊西,所以大家都叫那隻狗萊西。萊西很乖,尤其令大家佩服的是,全校只有萊西聽得懂老吳講話,無論老吳叫牠回宿舍或去走廊,牠都能照辦。也只有萊西不怕老吳那駭人的外貌,所以牠跟老吳形影不離。不過萊西唯一的缺點是喜歡追咬電影院的宣傳車,可能因為那高分貝的聲響令牠不舒服。不過好在萊西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學校,當牠聽見宣傳車的聲音再追出去時,往往只能在校門口伸長脖子對著揚長而去的車子「啊嗚啊嗚」的叫。小朋友都笑牠神經病,因為哪有狗大白天就「吹狗螺」的?
某個假日,萊西跟著老吳上菜場時,宣傳車又哇啦哇啦的出現在對面,萊西立刻衝出去,卻被一輛小貨車撞傷了。老吳雇輛三輪車把奄奄一息的萊西載回宿舍,他請求我爸幫忙找獸醫。我爸找來一個獸醫,那是他以前的學生。我躲在窗外,因為害怕,眼睛半睜半閉的偷看。獸醫很克難的在宿舍幫萊西動截肢手術。那個年代,在鄉下地方幫狗動手術簡直是天方夜譚,費用想必也是天價。最後,醫生卻說:「我這個鄉下獸醫,平常都給豬、給牛看病,這是我第一次給狗動手術,根本不知道手術費要收多少,所以乾脆不收了。」老吳的表情看不出是哭還是笑,他只是不斷的對獸醫點頭說謝謝。
數月後,萊西完全康復。雖然牠失去一條後腿,但依然活得神采奕奕 。牠每天跟著老吳默默的、勤奮的做著校園裡的雜務。有時,萊西會陪我在校園裡各個偏僻的角落探險,因為我想查證那些鬼怪傳言是否屬實?漸漸的,我對這所學校的恐懼消失了,這都要感謝萊西的陪伴壯膽 。
我小學畢業那年,我爸要調離這所學校。搬家前夕,老吳帶著萊西到我家道別。那天,宿舍外的走廊還有部份水泥未乾,老吳一時沒注意,在走廊上留下一對自己的腳印,萊西也留下三個狗腳印。這五個腳印成為我對這所學校最後的記憶,至今無法磨滅,因為它訴說的是一篇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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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