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斯

日本有個家喻戶曉的故事，內容敘述一隻叫「八公」的狗，每天到澀谷車站迎接下班回家的主人。後來，狗主人不幸驟逝，但忠犬八公依然天天去車站等主人，最後死在車站前。後人為了紀念這隻忠犬，便在澀谷車站前為牠立像，至今仍是當地地標。

十多年前，我曾見過台版的忠犬八公，但主角換成我的表弟─西瓜跟他的狗─臭豆腐。

我的表弟本名叫星光，由於諧音，大家都叫他西瓜。至於他的狗，原本叫來福，但是鄰居的小孩因為好玩，便叫牠豆腐，叫來叫去，竟叫成臭豆腐，後來大家都叫那隻狗「臭豆腐」。

西瓜表弟的青春期過得多采多姿！因為他很會飆車、 很會打電玩、很會把妹，更很「會」讀書。他就讀的學校從北到南，遍及全台各縣市鄉鎮，卻都是沒畢業就被開除。那時，西瓜常自詡早就環島旅行好幾圈了。

服完兵役，西瓜忽然變乖，因為他有了真心相愛的女朋友，那時，這對戀人常在海邊留下足跡並許下海誓山盟。但這段戀情差點要了西瓜的小命..。

我記得那是個初秋的午後，我舅媽哭哭啼啼的打電話到我家說西瓜不見了，只留下一封遺書，因為西瓜的愛人跟別人結婚了。我的直覺反應是開車到附近海邊找找看。結果，沙灘上出現一個令眾人傻眼的畫面，西瓜跟一隻癩皮狗在沙灘上追逐嬉戲，玩得不亦樂乎。我舅媽很尷尬的反問大家：「難不成他的遺書是寫假的？是嚇唬人的？」

原來那天西瓜正閉著眼睛，躺在沙灘上掙扎到底要不要死時，卻覺得有張濕潤的小嘴時而溫柔時而狂野的對他的臉又親又舔 。西瓜還以為女朋友回心轉意、回到他身邊了，張眼一看，竟是隻癩皮狗在舔他的臉。西瓜氣得要打狗，但狗兒純真無辜的眼神卻令西瓜感到心疼。由於這隻狗讓西瓜重燃生命之火，於是我舅舅幫這隻癩皮狗取名「來福」，後來被叫成「臭豆腐」。

臭豆腐雖然其貌不揚，全身灰色的毛又短又捲，一對眼睛又小又瞇，但是牠卻有本事讓西瓜浪子回頭並且重回學校完成高中學業。

那時，西瓜就讀高中補校，每晚臭豆腐都到校門口等他放學。某日，西瓜翹課去玩電玩，結果臭豆腐徹夜未歸，次日西瓜上學時發現臭豆腐還在校門口。校警罵他：「你的狗在這兒等你一天一夜，你良心安在？」一時，西瓜抱著臭豆腐，任由臭豆腐舔去他臉上悔恨的淚水。從此，西瓜不再翹課，終於有張高中畢業證書

愛能改變一切，西瓜為了臭豆腐不但戒絕電玩，還戒絕飆車。那時，西瓜騎的是野狼機車，大大的油箱成了臭豆腐的座椅。平時只見臭豆腐坐在油箱上，狗耳飄飄、狗尾搖搖，十分神氣、自在，但當車速變快時，臭豆腐可能因為緊張，會從油箱上站起來，狗屁股正好對著西瓜的口鼻，狗尾巴擋住西瓜的視線，西瓜只得放慢車速，讓臭豆腐坐下。久而久之，西瓜就從以往的飆給警察追，變成不超速的優良騎士。

臭豆腐會幫西瓜戒絕電玩、飆車，但對把妹，這對活寶卻氣味相投。每當西瓜跟女朋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時，臭豆腐也沒閒著，牠也在西瓜約會的地點附近跟狗小姐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所以自從西瓜養了臭豆腐以後，我舅舅的住家附近就增加了好多隻灰色的捲毛小狗，更有趣的是，小狗們都有一雙跟臭豆腐一樣的小綠豆眼。每當臭豆腐出門時，常可見牠身邊跟著一大群三宮六院、狗子狗孫。我舅舅見狀，總感嘆道：「唉！我老來只能當個狗阿公，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抱金孫？ 」

當西瓜逐漸步向正軌後，就開始謀職。能言善道的西瓜最適合跑業務，我最初以為他在推銷餅乾。因為他的機車後座總載著一個大鐵盒，盒子上寫著大大的「餅乾」二字。後來我才知道，西瓜在一家錄影帶發行公司上班，鐵盒裡裝的是A片。西瓜的業績很不錯！跟女朋友的進展也很順利，他曾偷偷告訴我：「年底前我要趕快結婚，不然小西瓜在我女朋友的肚子裡要長成大西瓜了。」眼看我舅舅抱金孫的心願就要實現。但，人間事似乎總是這樣，浪子回頭很慢，戒絕惡習很煎熬，幸福卻稍蹤即逝。

那天清晨，西瓜在女朋友跟臭豆腐的陪伴下，到火車站準備搭車南下出差。臨行前，西瓜給了女朋友「這輩子一定會讓她幸福」的承諾。但，西瓜食言了。出差途中，一場意外讓西瓜從此從這世上消失。

大家都知道西瓜永遠不會回來了，只有臭豆腐不知道。牠只知道那天清晨送主人到火車站，所以天黑時就該到火車站接主人。就這樣，臭豆腐每天到火車站等西瓜。直到深夜，我舅舅才去車站帶牠回家。後來家人索性把他關在屋裡，但牠一直叫，一直抓門，爪子都抓流血了。我舅舅無奈，只好放牠出去。我舅舅說：「臭豆腐要去車站，就讓牠去吧！至少，牠還有盼望，而我們卻連最後的盼望都沒有了。」

某日，臭豆腐去車站以後，就再也沒回家。我舅舅發動所有親朋好友四處尋找，甚至還拜託派出所的巡邏員警幫忙留意，但臭豆腐就像從人間蒸發一般。

如今，事隔十多年，去年過年時，我去我舅舅家，赫然發現西瓜的女兒已亭亭玉立。其實，我多麼想告訴她：「以前有一個綽號叫西瓜的少年，他養了一隻狗叫臭豆腐，這一對活寶曾經…..…」但封塵的往事，就讓它各自留在經歷過的人的記憶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