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才剛下公車，鼻子碰觸到不同於車內悶熱的潮濕空氣，王小璐就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還好，她原本就已經戴著個大口罩，，免了旁人的一場災害。

王小璐的大口罩不只是遮住了她的口鼻，甚至整張臉的三分之二全蓋住了，只留了雙黑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鼻子用力地抽了兩聲，王小璐打開了手上的雨傘，頂著五月時分裡下得不停的梅雨，向著前方的學校移動。

才走到一半，背後一掌拍來，伴著爽朗的少年鴨嗓，「早上好！」力道十足的一掌，王小璐差點沒直接被打趴撲街。

想也不用想，會這樣從背後偷襲自己的，除了那混小子之外，還會有誰？

「蘇一華，你找打啊！」王小璐的聲音沙啞地嚇人。

「哇，妳的聲音怎麼回事啊？」蘇一華移動到王小璐的右手邊，語氣跟表情還是一如往常的誇張。

「你是沒長眼還是沒長腦，看不出我感冒啊！」在這開始轉熱的季節裡，眼前的王小璐不但穿著件大外套，拉鍊拉到領口最頂處，還戴了個遮住自己大半臉的口罩，外加與平日完全不同的沙啞聲音，實在很難看不出她感冒的事實。

「我以為你怕冷啊。」蘇一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一會兒卻突然跳開，拉遠了他與王小璐之間的距離，眼睛瞪著又圓又大，「你該不會是H1N1吧？」

「去你的烏鴉嘴！」王小璐終究是沒忍住，一腳踢了過去，「真是H1N1我還能在這嗎？」

蘇一華哎呀慘叫一聲，順勢就想一掌拍過去時，眼角瞥見前方走在不遠處的李曼背影，頓時眼睛都亮了，也忘了要回敬王小璐的那一掌。隨口拋下一句，「我今天值日，先走了。」也不等王小璐的回應，就往李曼的方向跑去。

哼，什麼值日，想去李曼身邊就去啊，還找什麼藉口。

王小璐在心裡嘀咕著，視線卻不自主地釘在了蘇一華與李曼並肩走在一起的一對背影上。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蘇一華跑到李曼身邊，伸手接過她背在身上的另一個袋子，兩人相視微笑，卻又同時害羞地低下頭時，王小璐感覺自己的鼻子有點癢有點酸，也分不出到底是要打噴嚏、還是鼻塞的前兆。

總之，就是呼吸有點堵的難受。

王小璐跟蘇一華是同一個小區的隔壁鄰居，可以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說是青梅竹馬，兩個人其實更像是對頭冤家，從小打到大，到現在還是常常一言不合就直接動手解決。

可打著打著，也沒見他們把對方當仇人，依然還是混在一起玩，打完架後就約著一起去買冰棍，並肩坐在陳大嬸雜貨店門口的板凳上，把冰棍咬著嘎嘎響亮。

聽到一旁揮著扇子乘涼的大爺大娘，飄來的一句：『多好的一對』時，兩個小毛孩又會同時跳起來，怒指對方、用力澄清：誰跟他是一對啊！

然後又是扭打成一團。

這是屬於記憶裡王小璐的每一個夏天。一直到去年的夏天，她還是坐在蘇一華身邊，坐在雜貨店門口的板凳上，一邊相互吐嘈、一邊啃著冰棍。

可今年，大概沒怎麼機會跟他一起啃冰棍了……大概，以後也沒有機會一起啃冰棍了

看著蘇一華與李曼並肩遠去的背影，王小璐的眼簾低斂，彷彿是一隻垂下翅膀的蝴蝶，收起了生氣、以及靈動。

……大概，以後也沒有機會一起啃冰棍了。

用力地抽了兩下鼻子，抬起頭來的王小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鼻塞的原因，眼眶邊上泛了一層淡淡的紅色漸層。

不知道蘇一華說了什麼，逗著李曼掩著嘴偷笑，披在肩膀上的髮絲隨著她的肩頭抖動輕輕顫著，一縷的髮絲從肩頭的白色校服上滑落，畫在半空中，揚起點點陽光燦爛。

那髮稍小小幅度勾起的陽光閃耀，讓王小璐看得有點失神，真心地覺得李曼真美，就一個同樣身為女孩的立場來看，她依然無法否認李曼的美。

還記得蘇一華在還是小P孩時，總嚷嚷著說他要找個長得白白嫩嫩看上去像豆花好吃，一頭黑亮黑亮長髮、上面繫個粉紅蝴蝶結的粉娃娃來當媳婦。也不知道他自己還記不記得說過的話，沒想到現在他還真找到了，李曼的模樣就跟他那時描述的粉娃娃公主一樣。

王小璐心想，蘇一華終於找到他心中的公主了，只是……不是自己而已。

胸口有點悶不過氣，王小璐乾咳了兩聲，喉嚨似乎也不太舒服，感覺緊了點。

也許是感冒加重了吧。

撫著自己喉嚨時，王小璐瞥見自己從耳朵滑下來的長長鬢髮，順手又把它往耳後塞了回去。蘇一華一定想不到，不顧自己媽媽嫌得麻煩，每天都要她為自己好好’綁個公主頭；也不管跟人打架有多不方便、夏天熱得要命，她還是堅持地要留著一頭長頭髮，就是為了要成為他心目中的公主。

原來，從一開始，就只有自己把小時候那些大爺大娘的戲言當真了。

捏一捏鼻子，王小璐總感覺自己的感冒似乎加重了，頭很沉很昏，摸上去額頭，卻又偏偏沒有發燒，冰冰涼涼的一片。

為什麼不發燒呢？王小璐悶悶地想著。

如果發燒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翹它一天的課，不用一大早搭那擠死人的公車、不用挨蘇一華從背後拍過來的那一掌、不用看著蘇一華跟李曼這麼相配的背影……

王小璐覺得自己真沒用，連感冒都這麼半調子，打噴嚏流鼻水咳嗽就是不發燒，明明身體難受極了，腦袋卻還是清楚地很。就跟自己對蘇一華的感情一樣，明明那麼喜歡他，腦子卻依然保持冷靜，也不乾脆發昏了把話跟他挑明了，不管結果如何，總之是一了百了。

現在這種情況，就是自己難受而已。

『哈啾！』

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差點讓王小璐手上的傘滑手了。重新握緊手上的傘，把書包再往上背緊點，王小璐繼續往學校的方向前進。

如果她的愛情就跟得了風寒一樣，那是不是過兩天，當她感冒好的時候，她的愛情是不是也能從這鼻塞胸悶的難過中，得到痊癒？

 

或許，等過兩天她的感冒好了，她就能去把頭髮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