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秋末的季節,一個夜裡,
月亮躲在雲後,隱晦地映照出羅奶奶獨立在楓樹旁的身影,
羅奶奶捧著一個鐵盒子,在靜靜地站在已經逐漸轉為寒冷北風的風中,
任一片片被風吹落的楓葉,在她身邊飛舞、落在她的腳邊。
羅奶奶拾起一片落在她腳旁的楓葉,輕輕地將那片楓葉放入鐵盒內,
捧著盒子,與楓樹靜靜地對望、喃喃對話,
臉上的神情,如同是在進行某種儀式般的專一。
羅奶奶的身影,彷彿是倒映在水中的一個幻影,
隨著北風的侵襲,無力地任它撥弄自己的存在,
似幻似真、忽明忽暗…
拂去多事的雲,院子灑滿一地銀色,
皎潔的月光,映照出羅奶奶背後長長的影子,
寫滿了一片孤寂,以及令人窒息的傷心…
雖然我不懂羅奶奶行動的意義,卻可以深刻地感受到,
那深深的悲傷,一種濃到化不開的傷心….
讓我不自覺地放輕了我的腳步聲,默默地回到房間內,
不敢去驚擾到她的世界。
那一夜,我彷彿是窺見到羅奶奶的秘密,我受到極大的震撼,
我開始對羅奶奶她的故事感到興趣,想要進一步去了解她的過去,
只是,我無法就那晚所看到的景象直接問羅奶奶,只好繞著圈子問,
羅奶奶總是回我:每個人都有悲傷的一面,只是他們那個時代…無奈比較多…
羅奶奶回答我時,臉上總帶著一抹心死的哀淒,讓我不敢再繼續追問。
從小聽著眷村中每個人的故事,我深深地明白,
那個時代的苦,是我這個沒經歷過的小傢伙所無法體會的,
也是很多經歷過的人,內心中不可碰觸的禁地。
無法直接詢問,我只能若有似無地跟其他婆婆媽媽打聽羅奶奶的背景,
或是豎起耳朵留意有關羅奶奶的小道消息。
就在我外出唸大學的第三年,羅奶奶生了重病,
經醫生研判應該撐不下去了,
當我回來看羅奶奶時,她已經進入昏迷狀態。
一個人在半夢半醒之間不斷地夢囈,細細地喃喃念著,
不過誰也聽不清楚羅奶奶說的是什麼,
沒多少日子,羅奶奶就在醫院中劃下了她生命的句點。
羅奶奶過逝了,由於她並沒有任何的親友及孩子在台灣,
便由眷村中的左鄰右舍來幫她處理後事。
羅奶奶所遺留下來的財產及物品,也根據她事先留下的遺囑發落,
我的名字竟然也出現在羅奶奶的遺囑中,
羅奶奶留給我的是她寫給我的一封信及一個老舊斑駁的鐵盒子,
那個鐵盒子很眼熟,是在那一個夜裡,羅奶奶捧的那個鐵盒子。
我先讀了羅奶奶給我的信,信中除了回憶跟我相處時的點滴,
就是希望我代為幫她處理那鐵盒子內的物品,
她相信我會有最好的處理方式。
信中只有簡短地說明鐵盒對於羅奶奶的意義:
「這鐵盒是一個墓塚,埋了心、葬了魂…」
完全沒有提到鐵盒內的物品是什麼。
我很遲疑,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這鐵盒的蓋子,
我知道那盒子藏著羅奶奶的秘密,也是她內心的世界,
打開蓋子,彷彿是開啟了潘朵拉的盒子,進入了羅奶奶生命的深處…
在幾番掙扎之後,我還是打開了那鐵盒的蓋子,
在一個秋天的夜裡、在羅奶奶庭院中、在已經逐漸轉紅的楓樹下。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