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前於建中參加一場書法決賽。坐定後，正在磨墨「暖身」時，監考官悄悄地進教室了。是一位漂亮的小姐，戴眼鏡，穿書法學會的黃色背心。

「咦?您都用磨墨……?」她以羡慕的口吻問我。

「是的。妳看，我這瓶礦泉水，既可解渴，又可供磨墨之用，真是一舉兩得。」我指著桌上的礦泉水繼續說:「其實，我一向都是用墨汁寫書法的，只是前不久於參觀某書法展時，發現以磨墨寫的草書在濃淡、層次方面顯得格外分明，美感十足，自此，我就改以磨墨了。」

其實，我向來對磨墨相當排斥的。迄今寫書法時，我還常常不由地想起初中時國文老師那句「下周一記得要交周記與大、小楷噢!」的叮嚀。當時的周記規定用毛筆寫，內容是國內外一周大事及讀書心得等。寫這些雖然不難，然而心裏總是覺得很煩。因為，寫毛筆字就得磨墨，除了很花時間外，墨的味道真的很不好受。現在回想，可能當時我買的是劣質的墨條與硯台罷。因此，每個禮拜天晚上我總是草草寫了大、小楷，然後依報上「每周大事」欄照抄，寫得龍騰虎躍，潦草無比。

出社會後，不知由何時起，我漸漸懂得學習書法的益處了。二十年前公司調我到泰國新設的工廠工作時，為了舒緩思鄉情懷，我將每日的作息安排得滿滿的，非常充實:看書、外文、跳繩、網球、電子琴、吉他……我的最愛－書法當然也包含在內。下班後如無團體活動，一個人獨自在宿舍裏隨意寫些唐詩行草，掛在牆上自我欣賞，其樂倒也融融。

兩年半後我歸建回台，假日常到國父紀念館看些書法展覽。漸漸地，我發覺只要寫得好，不管是楷書、行書、隸書、篆書、草書等都各有風味。

三年前，我到蕙風堂選了幾本字帖,幾支大、中、小楷毛筆, 一包宣紙、一瓶吳竹墨汁,加上好友Y君所送的珍貴硯台,文房四寶一應俱全，發誓每天晚上至少須寫一張對開宣紙才行。我相信，進步是無形的，只要持之以恆，日子久了，必有很大的進展。

      剛開始，我對「王鐸」的草書極感興趣，經常臨摩其字帖。學了一陣子後，喜新厭舊的我突然又對隸書感覺興趣了，開始由「曹全碑」入手練習。接下來，我又開始臨摩「吳昌碩」的篆書了。一年後，雖然感有些進步，卻總覺得自己閉門造車，有如井底之蛙，不知外界的天高地厚。為了試試自己的功力，於是，我開始參加一些書法比賽。俗話說:「初生之犢不怕虎」，我以一幅隸書作品參賽，居然僥倖入選，給了我很大的鼓勵，也讓我產生無比的信心，從而樂此不倦。

有時候，一幅作品完成了。掛在牆上一看，很奇怪，明明每個字自認寫得都還不錯，整幅作品卻是點兒不對俓，就似一個人的五官分開來看，鼻子、眼睛、耳朵樣樣都不錯，然而，整個湊上去，臉部卻顯得有點兒怪怪的，我真是想不通其因何在。慢慢地，我終於知道其原因了。原來，一幅好的作品，除了每個字都要漂亮之外，整個佈局尤為重要，要留有適當的空間，還要有濃淡的表現，亦即字的墨色有濃有淡，富有層次美感。瞭解此道理後，我毅然棄墨汁而改磨墨。迄今，雖然我覺得磨墨的濃度還是很不容易控制，但是，凡事熟能生巧，只要用心體會，終有領悟的一天。磨了一個多月的墨，我覺得磨墨有如打太極，柔中带剛，剛中带柔，真是樂趣無窮。我想，現在要是硬要我再用墨汁的話，一定會很不習慣的。

老實說，現在的墨比以前好多了，有詩為證:「端硯方圓磨墨漿，紫波碧浪泛青霜。墨花輕吐芙蓉嫩，松麝微凝芍藥香。玉管斜抽春筍壯，丹池促點晚風涼。幾回細礪幾迴轉，霧重雲深翡翠塘。」

大學謂:「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磨墨確有澄懷靜慮的妙用。就在徐徐磨墨之際，心境自會漸趨恬然、閒逸，寫起字來覺得較能得心應手。有了這種觀念後，我已不再認為磨墨是一件苦差事了。

窗明几秀下看唐詩、宋詞，讀古文、寫書法……我越來越響往古代文人這種恬淡的生活。當然，還得磨墨才行。您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