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之二
老林看著劉黃菊枝笑著說:「平常你在家是好命的大小姐,手不理三
寶,如今嫁做人妻,你還是要趕快學做飯,客家媳婦不好當哪? 真是
辛苦你了」
劉黃菊枝傻傻的問:「歐吉尚,手不理三寶?是什麼意思?」
老林心想自己女兒才小學五年級,都已經會煮飯、餵雞,這個大小姐
二十幾歲了,連個飯都不會煮,真是一人一種命,笑了笑,搖了搖頭
說:「那是說你命好,從不用碰鍋鏟、掃把、繡花針,意思是什麼家
事都不必做,腳乾手乾免入灶腳,現在嫁人了,這可不行,做人的媳
婦,得有媳婦的樣子」。
老林幫劉黃菊枝把燒焦的大鐵鍋刷乾淨了,才趕緊搭火車離去。
第二天,劉振崗總覺得吃的飯裡有些焦味,但心想多煮幾次熟能生巧
,總會煮出正常的米飯,直到第三天中午,劉振崗吃的白米飯裡沒了
焦味,還散發著濃濃米香,高興的跟妻子劉黃菊枝說:「嘩,恭喜,
出師了,會煮飯了」
為了表示對妻子的鼓勵,劉振崗還比平常多添了半碗。
「沒有啦,是住在我們上面的陳嫂,今天中午主動來教我煮,我才學
會的」,原來住在劉家上面的陳嫂,這兩天一直聞到一股焦味,實在
忍不住了,才跑到劉家一探究竟,知道劉黃菊枝不會用這種大灶煮飯
,熱心告訴她,大灶的飯得分兩次煮,第一次水放多一點,煮到水變
稠了,再把米飯撈到另外一個大鍋子,以小火慢慢收水,蒸熟。
劉振崗根本不知道前面幾天吃的飯,是劉黃菊枝從鍋底已煮焦的米飯
中,挖出上面沒有焦的部分,難怪會有股焦味。
第四天婆婆才從山裡下來,回到家,見一切如常,倒是有點吃驚,她
在山上聽工人們說,媳婦招呼的很得體,不但吃得好,還待人很親切
,大家都為老板劉振崗娶了個漂亮又賢慧的妻子感到高興與羨慕,說
實在的婆婆並不太相信,她知道這媳婦在當小姐時,並不會做家事,
那有可能幾天內,什麼都會了?莫非嫁過來之前有找人惡補過?
但婆婆看到家裡、廚房都跟她離去時一樣,心裡想著:「看來這媳婦
還算能幹,沒有想像中什麼都不會」。
中午吃過飯,睡了一下,婆婆信步走到豬寮,看看她養了七個多月的
兩頭豬,這是打算養到端午節,豬價好的時候賣的,到時候如果能養
到百來公斤,應該可以賣個幾千元沒問題,為了這兩頭豬,她可累了
,每天到野外去割豬母奶、地瓜葉、撿餿水來餵豬,有時到市場還撿
人家不要的爛菜葉,回來還要切碎,才能餵豬,另外還要洗豬寮、清
豬糞,雖說豬糞可以做肥料,可是清理的時候可臭了。
婆婆心理盤算著,只要再過幾個月,如果一頭豬可以賣到一千五百元
以上,就有三千多元,留千把元,再買兩頭豬養起來,自己又多了快
兩千元私房錢,這筆錢可以做很多事咧,想著、想著,她腳步輕快多
了。
走到豬寮,婆婆看到兩頭豬肥嘟嘟的趴在地上,笑了起來,堆滿笑臉
走近,嘟著嘴,發出:「嘖、嘖」聲音,平常這兩隻豬只要聽到這聲
音,就知道要開飯了,會立刻站起來,沒想到,婆婆又「嘖、嘖」幾
聲,兩隻豬還是動也不動,婆婆還想,是不是離開了幾天,這兩頭豬
就笨得不認得我了?
「笨豬,還不起來?」婆婆走進豬寮,彎下腰拍了拍豬,還是不動。
低頭一看,兩隻豬動也不動,連頭都趴在地上,嘴巴邊還有白沫。
氣得發抖的婆婆,深深吸了一口氣,十里外都聽到「阿崗,你給我死
過來」尖叫聲。
沒多久,獸醫來過,走了,換了殺豬的來了,尖刀一畫,兩隻病奄奄
的豬,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殺豬的剖開豬肚,「阿枝,你家的豬
吃的不會太好了? 你看腸子裡都是還沒消化的白米飯,這是吃太多撐
死的,你看,而且腸子都變黑了,是不是那個飯太燙了」
婆婆如刀的眼神狠狠的、死死的瞪著劉黃菊枝,那眼神好像是說:「
怎撐死的不是你?」
一個晚上,婆婆張口閉口,翻來覆去就只有:「短命雞、夭壽雞、敗
家雞」。
另個房間裡,劉黃菊枝坐在梳妝檯邊,不斷抽搐著,她不知自己怎會
闖出這麼一個大禍,婆婆那個眼神讓她不寒而慄,婆婆那不停咒罵的
聲音在她耳朵裡一直重覆著,一直往她心裡鑽進去,更難以接受的是
看著兩頭豬被殺慘叫聲,在當下,覺得自己才是那劊子手,這種感覺
更讓她覺得心裡好空,就像有個大洞,自己一直往下掉,卻不知要掉
到那裡,掉到什麼時候?
心裡有種似酸非酸、似悲非悲、似恨非恨的感覺,又有些空空洞洞,
卻又很沈重,長這麼大,不要說雞沒殺過,連看人家殺雞都沒有,何
況是一口氣看殺了兩隻豬,那血淋淋的畫面,是把她嚇壞了。
心中正翻騰著,突然有隻手搭上她肩頭輕輕拍了兩下,劉黃菊枝抬頭
看,是丈夫,再也忍不住,眼淚如斷線珍珠滴下,劉振崗一摟,左手
往劉黃菊枝臉上拭去淚水,劉黃菊枝雖未止哭,卻如小鳥依人,頭靠
在丈夫肚子,讓她覺得好安全,好溫暖,心中不再有那種空空洞洞的
感覺,就像是丈夫從深不見底的洞中穩穩接住了她,再輕輕的放下。
「哭什麼呢? 傻瓜,死的是豬,又不是人,有什麼好難過的,再買過
就好了」
「可是,是我害死的呀?」
「傻瓜,豬本來養大了就要殺的,天生萬物宜養人的嘛」
「而且早死早超生,它們還可早點投胎做人的嘛,這是公德一件」
忽聽見隔壁母親的房裡重拍床板聲音,還雜著一句「短命雞、夭壽雞
」的咕噥聲。
劉振崗知道母親氣未消,又聽到自己好言安慰闖了大禍的妻子,更讓
母親生氣,他用手壓住妻子耳朵,放大聲量兇兇的說:「下次你給我
小心點,再做錯事,讓我媽不高興,給我試試看」
「我媽辛苦把我養大,不是讓我娶個老婆來氣她的,在我心中媽是比
老婆重要的多的,以後再這麼不懂事,我不會饒了你的,你得要成全
我做個孝子,聽到沒?」
說完,也不管劉黃菊枝有沒有聽到他說什麼,也不讓她說話,頭一低
就往劉黃菊枝嘴上親下去,劉黃菊枝掙札了一下,卻被劉振崗摟得更緊,
右手也繞上了劉振崗頸部。
睡在隔壁的婆婆聽到兒子如此跟媳婦宣示她的主權與地位,摀著嘴開
心的笑了,還感動到眼角流出淚來,自己守寡辛苦了十幾年,還要忍
受大伯的欺凌,總算把兒子養大,擔心著兒子娶了老婆就沒了這個娘
,聽到兒子如此厲聲訓誡媳婦,兒子心裡還是有她這個娘的,什麼氣
都消了。
這一夜婆婆睡了個香甜的好覺,另一個房間,另一個女人也在丈夫臂
彎內睡得香甜。一個晚上,讓兩個愛他的女人,他愛的女人都心滿意
足,解決了他心中左七桶右八桶上上下下折騰,劉振崗睡得更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