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清晨四點五十分到達台北，公車還沒開班，只得在車站等待，也利用時間梳洗了一番，一夜的無眠，眼裡佈滿紅絲，可精神是亢奮的，我為自己的瘋狂感到不可思議！只要能見到他，再累都是值得的，不是嗎？

車子停在校門口時已是上午九點五十分了，看到大海就那麼近的湧在眼前，難怪你會如此酷愛大海，並愛它成癡！這讓我有點酸了起來…你愛海總比我多了許多吧？唉！

諾大的校園，無數穿梭的身影，我搜尋著熟悉的身影子…。歡樂的氣氛彌漫著整個園區，我也感染了那熱情的味道，精神奕奕的尋找著寶寶。六月的大太陽彷彿要把地上的生物全都蒸發似的，人人揮汗如雨，卻仍笑意不止，畢業！總是令人高興的吧！問了些同是應屆畢業生，都說不知道，或者說沒看到人。汗水滑入衣內，濕了又乾…真難受！用滿腔的期望，支撐著又熱又累又痠的身體！

好不容易找到公用電話撥了過去，家人說：「出去了！說是去洗相片！」洗照片？怎的？你不需到學校來嗎？我感到有些失望的望著芸，她則提議到他家去等，想起他說過，家離學校僅有兩三百公尺，便舉步往他家走去，邊走邊揣測著他家的模樣，儘管雙腳已疲憊不堪，仍滿懷期待愉悅的走下去…

那是棟舊式的二層樓併排式建築，該是公家宿舍吧！邊房牆壁上潮濕的青苔痕跡，顯露出它年代已久，看著那棟令我朝思暮想的建築物，心情真是複雜，寶寶就生活在這裡，我不知不覺的對它有著無限的親切…。入口邊沒有門鈴，又不敢冒然叫門，只得等在門邊…。

等…時間過的真慢！半個小時過去了…又累又餓又熱…。汗水濕了我們的衣，黏黏的感覺真不舒服。自己累倒無所謂，可是芸無端的陪我受罪就覺得很過意不去…。

又過了十分鐘。我告訴芸：「走了！回台北去好了！先找家餐廳吃些東西再等他好了。」我們各自留了張紙條在信箱內，告訴他我們來過，已回台北，再聯絡他…。對芸感到抱歉讓她如此勞累…。唉！寶寶，你在那裡？

再度來到火車站前已是下午一點多，找了站前的一家餐廳，我們邊用餐邊等他，再撥了通電話過去，真高興寶寶已回來！

我興奮的對著話筒說：「寶寶！你猜我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他似乎不怎麼在意的聲音，讓我有些受傷。是我多疑吧？

「哈！我在台北車站前呢！早上我和芸到你學校找你，可你沒到校，又轉到你家等你，又沒等著…我們留了字條你看見了嗎？」那頭傳來他似乎也不怎麼熱衷的聲音：「沒有看到！」

「喔！」我繼續笑著說，「今天台北真的好熱，我們搭夜車上來的耶！…」話筒那頭傳來他冷冷的不耐煩的音調…「誰叫妳要自討苦吃！我又沒要妳上來，幹嘛跟我訴苦？！」你……你一定要如此冷冷的說話嗎？你難道一點也不感動嗎？我是如此的珍惜它的！我以為……你該會感動、會心疼的…難道，你……

「妳又沒說妳要上來？誰知道啊？……」是啊！我是沒告訴你，可是，…我們不是約定好要參加彼此的畢業典禮的嗎？我畢業時，你沒來，我只當你是太忙了，我沒敢怪你、不捨得怪你…，我緊守著對你的承諾，風塵樸樸的上來看你，你怎可以說……說我是…自…討…苦…吃……？

不爭氣的淚水猛衝雙眼，…？…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我只是想你呀！我好想看看你啊！我…怎會是自討苦吃？我努力壓下哽咽的情緒……用僅存的一絲期待對著冷冷的話筒…

「那…你下午可以過來嗎？我在火車站前的綠灣西餐廳……」

「下午我要去學校辦些事，還要去船公司辦些證件，可能沒空過去！」依舊是冰冷的口吻…劃破我再無力支撐的心墻，沒空…為何你是總是沒空？…忍住就要決堤的淚水…

「真沒空嗎？我會在這兒等你到五點！你有空檔的話，過來一趟好嗎？」…不要拒絕我…真的…不要再拒絕我了…

「不要等了！我真的沒空！」真的？…真的嗎？…連見個面也沒時間嗎？…

「……」身體的疲累襲捲上來…我幾乎無法再承擔下去……。

「早點回去吧！我今天真的沒空！」為何你沒有一點溫暖的問候？沒有一絲溫柔的關懷？你究竟怎麼了？？？

嘟……掛上電話，混亂的思緒夾雜著疲累的身軀，我搖晃的走回座位…

芸問：「怎麼啦？妳臉色這麼難看！」我搖搖頭。

「他沒空來！」是沒空…還是你根本就不想來？…

「真過份！我去打電話！」我堅決的對她搖頭。

「不用了！我告訴他，我會等到五點，若沒來我們就回去了！」芸氣忿的直瞪著窗外…她大概很難想像他會這樣對我吧？我…我更無法想像……。

寶寶！你真這麼忙嗎？或者…你根本就不想見我…我搖頭…搖掉我不願去想像的字眼，你會來吧？我無助的想著…期待著……過去種種在腦海翻轉…不會的！你不可能的！…我…是那麼的愛你呀！…心痛的感覺焚燒著我…你怎會用那麼冰冷的語氣對我說著令我心碎的言語…你真變了嗎？…不！不會的！你說的…寧願我負你，也不願你負我的！……不會的！不會嗎？……我的心一路沉到谷底……。

三點！…沒來！…也許還在忙吧！……。你真的很忙吧！

我愣愣的望著窗外，看車來車往的呼嘯過眼前…。想你的車何時會停在門口？…

三點半了！…還沒忙完吧？……你會來的，是嗎？。

寶寶…你會來的，是不是？你從不讓我等的…，你知道我會傷心的……。我想起他冷冷的口吻…又打碎我期盼的心…，寶寶！你到底怎樣了？

四點！…或許…他正趕來吧！……。

你忙完了嗎？…？你該記得我在等你吧？…你向來心細如絲的……這趟台北之行，票根…我還需要保留嗎？那些你留下的票根…是要數家珍用的…可是，如今…你還要它嗎？我心碎的想著……。

四點半了！…這麼快？公車慢了吧！…慢了嗎？……

你會不會忙忘了？…你會來吧？……會嗎？…從來你只會早到，你從不讓我等的…你總是那麼疼我…你會來吧？一定會吧？……你總愛帶給我驚喜…你會出奇不異的出現嗎？我向後望了一眼……沒有？寶寶…你在哪裡？

四點五十！…快到了吧！…是嗎？…是嗎？？……

我無助的望著遠方的夕陽…別那麼快下山好嗎？……他還沒來！妳可否多留些時間，讓我等他……。可是…我的心卻一直往下沉…沉……

五點！終於是五點了！……你塞車了嗎？…你來了嗎？……寶寶…你來了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幫你找藉口？…也許…我只不願、只是害怕去面對這種結局罷了……

哈！我笑自己傻……。你真不來了？…竟真…不來了？…昂起頭，嚥下淚水…心灰意冷的感覺襲捲而來……

五點十分…五點十五…二十……算了吧！……緊繃著絕望的情緒……我戰慄的支撐起雙手，靜靜的起身，跟芸說：「我們走了！」她心疼的瞪我一眼…大概很想罵我吧？……我懸著欲滴的淚水，壓著酸酸的咽喉，靜默的走出餐廳…

為什麼？…為什麼…你竟真的不來？…千里迢迢的趕來，為的只不過想見你一面…我的要求真的過份了嗎？……

車子快速的穿梭道路，也彷彿將我的感情…一路輾碎在這異鄉的街頭……。

到了中崙站，我送芸上了另一班車，我則轉身…不死心的又去了通電話…。「他不在喔！」…你來了嗎？…你正趕來嗎？……哈！要來，早來了！不是嗎？我苦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笨……。

轉過身…踏上回家之路……

就這樣了嗎？…真的…就只是這樣了嗎？寶寶……早已華燈萬盞，車水馬龍的街上…可有你的身影？你怎就這麼忍心？過去的你那兒去了？…我不要這樣……真的不要就這樣…結束……？

絕望的望著窗外…無力去想…無力去分析…我告訴自己，不要去想…也排斥去面對…面對即將襲捲而來的可能……只讓自己淹沒…淹沒在這沒人熟識的異鄉…淹沒於這漆暗的黑當中……胸前的濕冷使我驚覺早已淚痕模糊的臉…感謝司機先生讓燈光暗了下來…這夜……就讓我放任的…無聲的渡過吧！……好想大哭…卻沒有個肩膀可讓我倚靠……安！此刻，我真的需要你的肩膀！…可你竟離我好遠！此時，會不捨的…大概…就只有你了吧？唉！……壓下心中巨浪…我只能努力的…努力的忍住那漫天而來的悲痛……在這陌生、孤單、悽涼的異鄉之夜……

帶著傷痕纍纍的心、紅腫的雙眼、拖著疲累的身軀回到家中…閃過家人詫異詢問的眼光…狂奔上樓…關上房門…再也止不住崩潰的情緒……癱在床上…痛哭出聲……。

媽緊張得直敲門，問我出了什麼事？我只是哭…哭……哭到肝腸寸斷…哭到眼皮再也無法撐起…哭到體力完全用罄…

在神識迷亂中…我只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只是做了場惡夢…我還是我…寶寶仍是我心愛的寶寶…從沒有改變過…從沒有…

這世界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什麼事？我為什麼還要活著？寶寶！你為何要這樣刺傷我？…為什麼…為什麼…我恨你…我會恨你…我真的會恨你的…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