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年，偕同母親到一個很熱鬧但有點偏遠的市場，我去那裡純粹抱著幫母親提菜藍，略盡子女綿力的心情．然而無意間在一個小角落，看到有人在賣花苖，基於好奇，趨前一探，那個不太像正式攤位，賣花的人衹是擔著二只竹擔子，隨地一放，就賣起花來． 

我看到擔子裡放了一些綠盈盈的小盆栽，十分可愛．老闆一身黝黑，皮膚粗糙，他看我如此專注，也就多為我略加介紹，這才明白，那有著翠綠葉子的盆栽是辣椒，另外一盆是九層塔．老闆特別強調，這辣椒可是奇辣無比，若喜歡吃辣，買這個準沒錯！”老闆賣花，自賣自誇”．我原本就嗜辣，看到他形容得如此美好，心裡早已開始動搖，老闆一眼看穿我的意志不堅，於是再加油添醋，胡亂吹噓，在我腦子裡其實已聽不見他的任何言語，衹是兀自在心裡勾勒著辣椒結滿果實的情形．最後我還是買了老闆聲稱的“奇辣無比”辣椒及和“香氣撲鼻”九層塔，十分得意地回家．

母親本是個好蒔花萌草之人，向來她都有種花種菜的習慣，她種的花，總是開得怒艷奔放，所種的菜也常是種豆得豆，種瓜得瓜，種蒲仔不會生錯菜瓜，都有著很好的收成．我也是個愛花草的人，但不知怎麼地，花草總是養不好，雖然我認真地買書研讀，勤灌溉、猛施肥，而每株植物到我的手裡，總變成好花不常開，好草不常在．我雖不信邪，依然屢仆屢起，然而在斷害了無數名花貴草後，這才死心放棄． 

這次，小巧可愛的辣椒又燃起了我熄滅已久的興緻，我自欺地告訴自己，它不是花，也不是瓜，老闆說過，隨便種，不管它也死不了．回家後，我把這二盆比鄰而植，種在花台的土裡，滿足地期待它們快點生長茁壯；的確，它們一天比一天高，枝葉也愈豐茂．由此看來，老闆所言果不假，再過些時日，我定可嚐到收成的果實． 

某天，意外發現我的辣椒開花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正綻放在深綠油亮的葉片間，美麗極了！而九層塔也是開了紫色的小花．開花是結果的前兆，心裡愈加興奮！不過日子一天天過，花也一朵朵開，辣椒和九層塔似乎在比賽，開花不落人後．我每天殷殷期盼，卻衹看到它們花開花落，花落又花開，最後竟然花開得比葉多．難道“好花不常開，常開非好花”？ 

我開始懷疑當初的老闆可能“掛辣椒賣野花”，也罷，至少會開花，不算太差．久而久之，我也忘了它們的原始作用，衹拿來當花賞．某夏夜，正欲開窗享受清涼及觀賞那紫白雙花之際，突然被眼前的景像給嚇到，白花不見了！所有的白花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隻紅光滿面，油油亮亮的蟑螂！牠們密密麻麻地包覆著辣椒的枝葉和花，看了直教人起雞皮疙瘩． 

蟑螂一向是我的最怕，一隻就足以發狂，何況這群肥滋滋、紅咚咚的蟑螂．蟑螂的影像，瞬間麻痺了我的大腦，什麼好生之德，全都還給了上蒼！二話不說，立即噴灑起“剋蟑”．一時之間，白霧瀰漫，群蟑亂竄．有的往土裡鑽，有的還想往屋裡逃，我趕緊關上窗戶，讓牠們進來還得了？ 

剋蟑才噴完，天外又飛來一隻大蟑螂．若非親眼所見，很難相信蟑螂可以飛得如此高還不會撞牆．那蟑螂飛翔的姿態及技巧應在眾蟑之上，牠可以不偏不倚定點落在辣椒葉上，還造成辣椒枝葉的擺晃呢．我服了牠！但牠比先前那些要巨大許多，所以連對付牠的勇氣都沒有．剋蟑其實也衹是暫時作用，不多久，牠們又再度掛回辣椒上．整個夏天，辣椒始終被蟑螂盤踞，開不了花也結不了果；奇怪的是，蟑螂偏愛辣椒，對九層塔卻興味索然，所以二盆成了明顯的對比，辣椒枝葉離析，九層塔卻花葉茂密．

蟑螂對辣椒的執著，一直持續到秋季，我也繼續著保椒大作戰，可憐的辣椒一面飽受蟑害，一面又得受颱風的侵襲，氣數儼然朝不保夕．然而天氣一寒，那些蟑螂竟也懂得遷徒，不待我趨趕，早就自行展翅飛去． 

一年容易又春天．辣椒真的和野草沒什麼二樣，春風一吹，它又活了．原先奄奄一息的辣椒居然長出了新芽，經過摧殘過的植物似乎生命力比先前更旺盛，它的新枝葉也比以往強韌許多．它算是脫胎換骨，硬枝粗葉，再也不細嫩，連蟑螂也不愛了．我的辣椒在沒有外敵的侵擾下，終於順利結果，而且勢不可擋，一下子掛滿了一根根紅艷醉人的辣椒． 

此後這株辣椒愈長愈強韌，不斷地繁殖，當初那老闆真的沒亂說，它很難死．也因此我也漸漸忘記花台上“椒塔雙嬌”的存在，時常忽略澆水，更別說施肥了．數年後，九層塔早已亁死，辣椒還在，衹是葉子變小，莖變粗，快變成仙人掌了！我非常佩服辣椒！它總能自我演化，為自己找尋生路． 

此情此景，讓我不禁回首感嘆，世事果真難料，幾番風雨，幾番春秋，花台上，除了乾土和辣椒，什麼也沒有．原先的小強早跑了，辣椒卻還在，它真是比小強還強．

－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