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莊亞築】 曾是捕捉八色鳥的獵人張景開,成了保育八色鳥的專家。 一個初秋午後,走進台灣雲林縣湖本村,安靜的街道上少有人行走,偶有村民騎着摩托車經過,或是駕駛着農用車輛,隆隆馬達聲迴盪山林間,但大多時候,只聽得到風吹竹林沙沙作響,呈現出山林安詳的氣息。 這個平靜的小村莊,是瀕臨絕種的八色鳥重要棲息地。每年五、 六月,八色鳥翩然飛來湖本村,隨之而來的,是一車車來自世界各地、想要一探芳蹤的鳥友和愛鳥人士。眾人全副武裝打扮,踩過泥濘的山徑、野溪,還得長時間安靜耐心地等待,才有機會一窺八色鳥的丰采。 要能幸運看到八色鳥,靠的不只是運氣,還得有專業導覽員的帶領。 張景開是湖本村的主要導覽員。外表憨厚、膚色黝黑,看起來話不多的他,一講起八色鳥卻滔滔不絕。提及他當年捕捉八色鳥的歷史,他笑得靦腆。 一九七一年前,當時才十幾歲的張景開跟着村內長者上山打獵,四處捕捉八色鳥;在那個一天工資僅六十元(新台幣,下同)的年代,捕捉一隻八色鳥就可賺進二百元,主要外銷給日本作標本。張景開形容,那時候八色鳥是村內很常見的鳥類,「滿坑滿谷」。 早期雖然八色鳥為數不少,但獵人想要捉到牠們,必須與牠們鬥智,靠着鳥笛引誘,還得了解牠們的生活型態、巢穴形狀才行。張景開就像天生吃這行飯的,是名很稱職的獵人。 但自七○年代初,張景開不再打獵。他曾外出到工廠工作,後來返家照顧雙親,種植柳丁,以務農維生。張景開說,現在時空背景不一樣了;只是回想起來,不免覺得可惜,如果那時候大家都不捕捉八色鳥,該有多好。 現在張景開將昔日捕捉八色鳥的專業,用在搜尋八色鳥的蹤跡。他能夠迅速、正確辨別出鳥巢的位置,只要一發現八色鳥的鳥巢,他能很快判定多久之內可以見到八色鳥。這樣敏銳的觀察紀錄, 也成為農委會特有生物保育研究中心調查八色鳥的基礎資料。 一九九八年間,政府打算在湖本山區規畫開採陸砂,面積約五百公頃,替代疏濬濁水溪河砂,預估可創造至少一百億新台幣的利潤,當時村民分成贊成、反對兩派。 張景開堅決反對陸砂開採,他認為,陸砂開採會破壞湖本的生活環境,「因為陸砂一開採,整個湖本村將形同滅村。」他曾去參觀過砂石場,周遭生活環境惡劣,讓他很不喜歡,「那簡直不是人住的。」 他說:「父親、祖父一輩留下來的家園,怎麼可以在我這一代毀掉。」 堅決反對陸砂開採的過程中,張景開遇到不少挫折,包括與好友反目成仇,受到不明人士上門威脅、恐嚇等,但他堅持理念、保護家園。「那時過的是什麼樣的苦日子,講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他回憶道,不難看出內心的掙扎與傷痛。 在鳥友的協助下,張景開以保護八色鳥為號召,讓政府重視湖本村的問題。還好家人全力支持,讓他有支撐下去的動力。他坦言,那時候也曾想過放棄,但他總覺得,要為子孫留下點什麼,這樣的信念支持他繼續走下去。 張景開帶過無數的導覽團體,費用半天只要一千元。他笑說,光靠導覽費實在沒法養家活口,但他仍很樂意接待團體,多少有點回饋的心情。而因為當年參與反陸砂環保活動,他們成功打響八色鳥的知名度,讓人們知道林內鄉是八色鳥羣集的地區。 其他的環保團體也給予奧援、支持,甚至協助推廣,成功吸引了不少國際媒體的目光。這樣的過程讓張景開更堅決投入八色鳥的保育工作,除了帶有為當年當獵人行徑贖罪的心意,更有感謝八色鳥讓他們捍衞家園成功的目的。 如今湖本村已被政府公告為土石禁採區,成功從砂石村變成生態村,每年都會有一百五十隻左右的八色鳥飛來,數量穩定。認同居住的土地、堅持自我理念的實現,讓張景開走向不同的人生方向,他傻傻地埋頭努力,加上天助人助,讓家鄉跟八色鳥得以被保留,「人生只要做對了一件好事,就不算白活。」回首來時路,張景開認為:「這一切,辛苦得很有代價。」 八色鳥小檔案 八色鳥,又稱清明鳥,湖本村村民叫牠「撿蓋仔」,為台灣的夏候鳥,入冬時則前往婆羅洲、印尼、越南等地度冬。八色鳥名列亞洲鳥類紅皮書之瀕臨絕種生物,台灣方面則依野生動物保育法將牠列為珍貴稀有第二級保育類動物 。 【讀者文摘2008年4月號】 飛羽藝廊 台灣野鳥生態攝影展~郭耿光 八色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