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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唐玄宗天寶三載的那些事兒
2024/09/01 07:43:09瀏覽186|回應1|推薦7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天寶三載(公元744年),冠蓋滿京華,李白賜金放還,拔劍四顧心茫然。歷史如一幅落落長的卷軸字畫,一邊緩緩舒展開來,一邊悠悠說著長相思、在長安。


改年為載


劇中天保三載,史上天寶三載。


這一年正月初一,唐玄宗下令改年為載。


“年”和“載”都是紀年單位,含意卻不同。中國古代紀年,一直以皇帝年號來標紀,如貞觀十年、開元二十年等等。此時唐玄宗已是花甲之年,回顧在位三十餘年的富庶繁華,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不禁心花朵朵開,好不洋洋得意。只覺自己的豐功偉業,光登泰山封禪還不夠,得有不同尋常的舉措。兩年前改開元為天寶,再次改元時間太短,也未能給後人留下深刻印像。思來想去,想到了《爾雅》說,


載,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


唐、虞指的是千古賢君堯與舜,堯舜是古代帝王雖不能至,但心嚮往之的榜樣。也唯有像堯舜這樣有才德的帝王紀年,才能稱之為載。

一思及此,唐玄宗忍不住要為自己喝聲采。古往今來,有哪位帝王可堪與之相比擬?沒有,沒有,唯有堯舜。玄宗舉目四顧,一邊緩緩踱步,一邊沉浸在滿滿的喜悅當中。此時的李隆基,失卻了昂揚奮發的精神,而是既要縱情享樂,又想著如何長生不老。這廂擬定了改年為載的主意,那廂沉香亭牡丹開得正好,還有楊太真等著李三郎,表演她新編排的霓裳羽衣舞。

“載”字,共用了十三年。

安史之亂時,太子李享在靈武即位,是為唐肅宗,改元至德。兵荒馬亂,無暇他顧,紀年只能沿用玄宗舊例。至德二載(公元757年),唐軍收復二京,肅宗返回長安。次年二月,下詔改元。自玄宗改年為載之後,朝政愈見腐敗,國力愈趨衰弱,引發了幾乎毀滅李唐王朝的安史之亂。有鑑於此,肅宗在改元乾元的同時,宣佈將 “載”重新改為 “年”。自此以後,歷朝歷代紀年用字,一直為“年”。

秋風起兮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天寶三載到至德二載(公元757年),見證了大唐帝國的繁華落盡。自此,李唐王朝唯有衰頹,唯有敗落。

長相思,摧心肝。

唐玄宗想把權力交給李林甫

“世人為何覺得夕陽美?”

“不再刺眼。”

“也快落了,雖然第二天還會昇起,但新日與舊陽卻早已不同。李璵並不自認為一定是新陽,但林九郎,世人皆以為他是能相,其實他永遠只能折射聖人之光。聖人一旦倦政,右相也將無所作為。”

林九郎原型,為著名權臣李林甫。

劇中,李必趁老師酣睡之際,偷閱了那本壓在腕下的聖人大詔令,裡面赫然寫道,

即日朕去長安…驪山溫泉宮…天下事將由右相林九郎代政。

朱顏驚暗換的唐玄宗,一邊驕矜自比堯舜,一邊感慨浮生若夢,為歡幾何?長生之術不可求,愈是垂垂老矣,愈是貪戀帝王之尊的的歡樂趣。興起了無所為而治的念頭,自己退到幕後醇酒美人,詩詞歌賦,大唐國事則全交給李林甫處理。

《資治通鑑唐紀三十一》記載,

上從容謂力士曰:

朕不出長安近十年,天下無事,朕欲高居無為,悉以政事委林甫,何如?

高力士是唐玄宗最信任、最親近的宦官,政治經驗相當豐富。玄宗這似有心若無意的一問,把他給嚇壞了,這可是聞所未聞啊!

天子巡狩,古之制也,且天下大柄,不可假人;彼威勢既成,誰敢複議之者?

行事恭謹的高力士從古代制度切入,向唐玄宗分析了當前的利害關係。國家大權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待他來日威勢既成,誰還敢議論、質疑?

高力士這番話,說得十分在理,腦子清明之人,都會頷首稱是。唐玄宗卻面有不懌,高力士連忙嗑頭請罪,說自己昏了頭、胡言亂語。雖然玄宗未多加責怪,還設酒安慰了幾句。然經此一著,高力士再不敢妄加點評江山。高力士都如此,何況朝中?更是無人敢逆鱗勸諫。

唐玄宗雖未將國事全權委任李林甫,但寵信之深、依仗之切,李林甫氣焰更加囂張,排除異已愈見肆無忌憚。繁華榮景底下,是遮不住的腐朽衰敗,日漸一日,年復一年。安祿山日益壯大,漁陽的鼙鼓,微微、微微,響著、響著。

天寶十四載(公元755年),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楊太真入宮,雲想衣裳花想容

“聖人為看這驪山晚照,竟要此後協同嚴太真,久住驪山溫泉宮,縱情歌舞。而我大唐子民,將入漫漫長夜。”

嚴太真原型為楊太真,亦即歷史名女人楊貴妃,小名玉環。

楊太真原為唐玄宗第十八子壽王李瑁的妃子,李瑁之母武惠妃,則是寵冠後宮數十年、形同皇后的妃嬪。身為武則天的侄孫女,武惠妃不乏權謀與野心,奈何爭來爭去爭不過天。既沒能讓兒子李瑁坐上東宮之位,還早早地香消玉殞。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武惠妃病逝,年三十八,玄宗悲痛不已。後宮佳麗三千,沒一個合朕心意。逢迎拍馬屁者,開始潛心搜尋,最後發現壽王妃天生麗質,“曉音律,善歌舞,性聰穎”,必能撫慰聖人那顆孤獨思念的心。就這樣,楊家女選在了君王側。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但畢竟是壽王妃,得先褪下兒媳婦的身份。於是,以為玄宗母親竇太后祈福的名義,敕書壽王妃楊氏出家為女道士,號太真。

另一廂,壽王另娶。

天寶三載,楊太真25歲,以女道士身份住到了宮中。

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翌年,冊封為貴妃,各項待遇,如同皇后。

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間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

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三個姐姐受封為韓國、虢國、秦國夫人,出入宮廷,聲焰震天。每次命婦入朝晉見,持盈公主等人只能禮讓楊氏姐妹。從中央到地方官員,來往楊家,奔走請託,奉獻財寶,門庭若市。玄宗的兩個女兒建平、信成二公主,因與貴妃家族有嫌隙,竟被追回賞賜。駙馬都尉獨孤明,還因此而罷官。

貴妃堂兄楊國忠,早年在鄉間以不學無術、酗酒好鬥見稱,亦封官入朝。更在李林甫死後把持朝政,唐朝政治,更加腐敗。安史之亂即以“誅國忠、清君側”為名,起兵叛變。馬嵬驛之變中,楊國忠被士兵誅殺,楊貴妃慘遭縊殺。雲想衣裳花想容,一縷孤魂無處去,千古悠悠話淒涼。

翠華搖搖行復止,西出都門百餘里。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一曲《長恨歌》,空說繁華,唱出了一闕闕,鏡花水月。


安祿山,政治新星,冉冉升起

“懷遠坊的祅祠與安祿山大有干係,近來朝廷頗為重視,不讓兵戒入內。靖安司,靖安司得罪不起。”

“我阿爺(王宗氾)就是不會你這一套,在朝裡做事總是死命往前衝不留後路,害得我天天心裡不安生。”

懷遠坊,長安外郭城坊之一,取“懷柔遠夷”之意,胡人聚居地。鼎盛時期,城中胡人多達十萬,足見大唐兼容並蓄之恢宏氣象。

安祿山與王宗氾(原型,王宗嗣),劇中兩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武將,干係著大唐的國運 。一個將兼范陽節度使,蓄勢待發,在唐玄宗面前紅紅火火。一個是盛唐的不敗將軍,遭李林甫忌恨,即將殞落。史家認為,若王宗嗣不死,安祿山未必敢造反。

不是歷史無情,是唐玄宗一貫對養在身邊的兒子苛薄寡恩。王宗嗣是玄宗自小養在宮裡的養子,與李璵一起長大,李璵入主東宮後,被歸為太子一黨。雖是猛將,戰無不破,攻無不克,一度官領四鎮節度使。但李林甫一句讒言,說他“欲奉太子”,唐玄宗就打算殺了他。幸虧舊部下哥舒翰不惜賭上自己的官爵,才將他救下,但難逃失寵貶謫之途。天寶八載(公元750年),王宗嗣左遷翌年,抑鬱以終,年四十五。

開元後期宰相張九齡初見安祿山即斷言,“亂幽州者,必此胡也。”王宗嗣曾數次上書說安祿山必反,然,唐玄宗寵信愈甚。天寶元載,安祿山任平盧節度使,天寶三載,兼領范陽,天寶十載,又擔任河東節度使。轄下兵力達十八萬,占了當時全國藩鎮總兵力的三分之一。後更破例以節度使身份,封為二等王爵東平郡王。舊唐書曰,“節度使封王,自此始也。”

“過去的大唐好啊,都過去了。昨夜入宮拜會聖人,往昔,聖人會與我們闊談子民生息,昭昭將來。他當年於泰山之顛自比堯舜,又如何?你若見他當時神采,你便知道,他像啊,他配啊。昨夜,昨夜入宮,匆匆聊不多時,他便帶著安祿山去太真宮會嚴太真。所聊數語,也不過是詢問吞丹養生長壽之法。”

胡人出身,文化不高,又異常肥大的安祿山,如何一步步獲得唐玄宗賞識,進而身領三鎮節度使?似乎應證了官場上的通則,察言觀色、逢迎拍馬,無比重要。

安祿山懂多個少數民族語言,早年不是過個買賣中介的互市牙郎,即翻譯官。開元二十年(公元732年),因緣成了幽州節度史張守珪的手下,開始了軍旅生涯,也決定了大唐未來的命運。因作戰驍勇,又極會做人,頗得張守珪歡心,遂收他為義子。

史書說他秉性機靈聰慧,懂得討人歡心,每每厚禮賄賂往來官員,官員紛紛為他說好話。公正無私、精謀略、擅戰術、忠於朝廷等等溢美之詞,不絕於耳,李林甫亦一味迎合,聽得唐玄宗對他愈是信任愈是喜愛。

光是官員幫他說好話還不夠,安祿山又請求當楊貴妃的養子,直接打開了通往後宮的門路。而且,攀上的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楊貴妃比安祿山小十六歲,仍收他為養子,唐玄宗也呵呵呵笑開懷。其中趣味之惡俗,千百年後讀來,只是不解。自此,安祿山回京朝見天子,都先去拜望楊貴妃。唐玄宗納悶地問原由,安祿山說因他是胡人,胡人“先母而後父”,置母親於父親之前。皇上聽了,非常高興,令楊氏家族楊銛以下的兄妹們,與安祿山結為兄弟姐妹。

晚年,安祿山益加肥胖,但跳起胡旋舞來,動作仍快得像旋風一樣。一個胖大會跳舞的胡人養子,唐玄宗一味相信他的赤膽忠心。天寶末年,只要有人說安祿山會叛亂,愈趨年邁的唐玄宗就大發雷霆,甚至綑綁起來交由安祿山處理。玄宗對一個養子如此熱心熱臉,實在匪夷所思。是徧聽徧寵?還是變相安撫?也許直到他的祿兒果然起兵造反,玄宗才知道自己是豬油蒙了心。然,一切已遲。安史之亂一起,昭昭有唐一去不復返。目睹叛軍燒殺擄掠過的長安,杜甫憂憤又悲愴,寫下了滿目淒涼與蒼桑。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天寶十四載(公元755年)十一月,安祿山起兵范陽。至德二載(公元757年)正月,幾已失明的安祿山因過於殘暴,為最寵愛之貼身侍從李豬兒所殺。

安祿山雖死,安史之亂持續至代宗,達八年之久。


岑參,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我還要趕到李太白那兒拜會獻詩呢!李太白今日喝了大酒,看什麼都美。沒準燈節過後,我就能紅遍長安城呢!”

北風捲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溼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難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澹萬里凝。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輪台東門送君去,去去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山空留馬行處。

八月飛雪,一片白茫茫。詩人奇思妙想,將片片雪花喻為朵朵梨花。驟然間,半空中揮舞著蓬勃朝氣,潑灑著春意盎然。“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帳外,好雪片片,不落別處。飄飄冷色裡,飛來一抹紅,韵致更流麗。大雪紛紛下,一幅想著、聽著、嗅著,濃郁又浪漫,壯闊又美麗的明麗畫面,躍然腦海。

此為邊塞詩人岑參之名篇,推論當作於天寶十三載(公元754年),非天寶三載。劇中,解開“闕勒霍多”意謂“末世火劫”之謎的士子程參,原型為岑參。

岑參出生在一沒落官僚之家,五歲讀書,九歲能文。刻苦學習,遍讀經史,然仕途多蹇。約開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二十歲的岑參獻書闕下,向朝廷上書,但未獲提擢。此後約十年,屢次奔走於長安、洛陽間。

天寶三載(公元744年),岑參進士及第,李白賜金放還。長安大道連狹斜,熱鬧繁華,青牛白馬七香車,熙熙攘攘。繁華熙攘中,兩位詩人極可能錯肩而過。此後,李白只能詠嘆長安不見使人愁。岑參守選三年,才當上了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吏。曾作詩云,

自憐無舊業,不敢恥微官。…只緣五斗米,辜負一漁竿。

小吏生涯頗不堪,徒消磨心志罷了。岑參不願久碌碌,嚮往功名馬上取的昂揚奮發,遂抓住機會兩次出塞從軍。天寶八載(公元749年),岑參第一次出塞。辭別了妻子,踏上了漫漫征途,西出陽關往安西行。長安愈去愈遠,詩人雖心懷志業,也不免開始思念家人、思念妻子。想著走著,走著想著,不知走了多少天,碰到了前往長安的東行使者。嘩一聲,無計可消除的思鄉愁緒,一下子熊熊燃燒起來。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乾。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鞍馬倥傯,相見語依依,淚漣漣。一個繼續西行,一個東歸長安。想託故人帶封信,偏偏無紙筆,只好把思念之情,化做一句平安、勿念。

岑參戍邊六年,先從高仙芝,後隨封常清,寫下70多首邊塞詩。安祿山起兵之初,唐玄宗聽信監軍宦官邊令誠讒言,相繼斬殺了封常清、高仙芝二人。天意從來高難問,將軍黃沙百戰,未馬革裹屍,卻輕易死在了幾句讒言之下。悲難訴,意難平,奈若何?奈若何?

封常清臨死前獻上《臨死表聞》,其中有云,

若使歿而有知,必結草軍前。迴風陣上,引王師之旗鼓,平寇賊之戈鋋(音ㄍㄜㄔㄢˊ,指戰爭)。

至德二載(公元757年)春,岑參跑到唐肅宗的鳳翔行在。在杜甫等人的推薦下,當上了右補闕,杜甫為左拾遺,皆為諫官。期間,岑參曾與杜甫唱和,

白髮悲花落,青雲羨鳥飛。聖朝無闕事,自覺諫書稀。

二人此時俱年逾四十,曾在長安一起落魄一起出遊,如今依然被摒棄在國策外。諫書稀、無闕事,非因朝廷清明、君王有為,恰恰是暮氣沉沉、無所作為。是寓貶於褒,綿裡藏針的隠晦筆法。否則,何須看落花悲白髮,望飛鳥生羨慕?

從肅宗至代宗二朝,岑參仕途反反覆覆,貶謫有之、罷官有之。推論代宗大曆四年(公元769年)秋冬之際,岑參逝於成都旅舍,享年約五十二歲。城裡城外,雨雪霏霏。詩人踏雪而去,回眸一揮袖,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賀知章,少小離家老大回

劇中,何監醉酒騎驢進靖安司,看到沙盤上的花萼樓,喃喃唸著,

“昭昭有唐,天俾萬國。”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何監卻猝不及防地整個人摔躺在沙盤上,悲憤地喊著,

“毀了!毀了!”

何監原型,賀知章也。一首《回鄉偶書》,不知喚起多少人的兒時唐詩記憶?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天寶三載(公元744年),八十六歲的賀知章告老還鄉。離他高中狀元,朝廷供職,已悠悠五十年。歷經武后、中宗、睿宗、玄宗四朝,目睹神龍、唐隆、先天三大政變。賀知章依然一壺酒,一本真性情,淡泊閒雅,開朗樂觀,正直清廉,瀟灑風趣。管他多少腥風血雨?理他多少傾軋紛爭?不拉踩,不結黨營私,不阿諛奉承。無貶謫、沒遷徙,仕途坦蕩至高位,雖無顯著實權,但名望聲譽極高。

工部尚書陸像先就讚美賀知章,言談倜儻,舉止風流。一日不見,就覺自己言語乏味,心胸褊狹。

唐肅宗在追悼賀知章的詔書中說他,

器識夷淡,襟懷和雅,神清志逸,學富才雄,挺會稽之美箭,蘊崑岡之良玉。

賀知章極愛喝酒,杜甫《飲中八仙歌》第一個就寫了他,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杜甫抵長安時,賀知章已返鄉。詩中所述自非親眼所見,大約口語傳誦、藝術手法成份居多。

青蓮居士李太白慷慨浪漫又自負,也以喝酒聞名,會須一飲三百杯。與賀知章的相遇相識,碰撞出“金龜換酒”的千古佳話。金龜,唐朝三品以上官員佩戴的一種裝飾品,官階身份的象徵。

太子賓客賀公,於長安紫極宮一見余,呼余為謫仙人,因解金龜,換酒為樂。

李太白初到長安,眼下鳳閣龍宇連霄漢,更讓他躊躇滿志。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想像自己將即乘風而起,李白信步走到了紫極宮。細細賞玩之餘,正想吟詩幾句,卻被一著紫袍長者打斷。二人一見如故,正是名滿天下的賀知章也。談著聊著,李白把帶在身的《蜀道難》拿出來,請賀知章過目。賀知章一邊讀,一邊讚嘆連連,大呼李白為謫仙人。有詩有伴有美景,豈能無酒?嗜好杯中物的二人手拉著手,找了個小酒館坐下來。談詩說文,論古道今,一杯一杯復一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兩人喝得微醺醺,要付酒錢時才發現,囊中無一錢。向來曠達豪邁的賀知章不假思索,把佩在腰帶上的金龜解了下來。這一段因緣,成就了二人的忘年交,賀知章也向唐玄宗推薦了李白。賀知章安身立命朝廷五十年,李白僅待了短短兩年。賀知章告老未幾,李白帶著詩情與酒意,一路高唱“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作別陌上無窮樹。

長安城外,垂下柳色千萬條。 賀知章還鄉,唐玄宗以御製詩贈之,皇太子率百官餞行,說不盡的榮寵尊貴。然隨著馬車漸行漸遠,盛唐的繁華富麗也慢慢拉下下帷幕。返鄉後不久,賀知章病逝。白雲千載空悠悠,長安已叫做西安,後人仍傳唱著,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浪漫與繁華,杜甫與李白相遇

長安一片花飛,李白賜金放還。四十三之齡,添了點蒼桑,不減踏歌尋夢之志。杜甫三十二歲,還帶著放蕩齊趙間的清狂,沒有“朝回日日典春衣”的窘迫,更無“此身飲罷無歸處”的蒼涼。此時,杜甫還未經歷社會的毒打,詩風尚未轉沉鬱頓挫,情感依然明朗而壯闊。詩聖與詩仙的相遇,隔著千年的月色,仍是明月何皎皎,光輝美麗又動魄。斯時,李白已名滿天下,杜甫沒錢又乏詩名,二人只是契闊談讌相見歡。之後又碰到了落魄江湖的高適,三人結伴遊梁宋,今河南商丘一帶。登吹台,遊梁園,狩獵於孟諸野澤,飲酒賦詩,懷古論今,譜下了一段詩酒好年華。

翌年,杜甫又與李白共遊齊魯,今山東一帶,留下了“醉眠秋共被,擕手日同行”的美好回憶。這一別,杜甫西去長安,李白繼續訪名山遊大川。之後十七年直至李白逝世,二人如秋蓬各自飛,未曾再相聚。杜甫卻一直將李白放心上,愛他“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才思敏捷,憐他“飛揚跋扈為誰雄”的豪邁曠達。餘生不漫漫,二人的詩酒共遊,流淌成杜甫困蹇潦倒、漂流逐離歲月裡,對李白揮之不去的想念和牽掛。

初到長安,杜甫一舉起酒杯,就聞到了李白的豪氣縱橫,一提起筆,滿滿就是李白的狂放不羈。

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在冬日寒冷又寂寞的書齋裡,杜甫聽著雪細細落下的聲音,濃濃思情,驀然上心頭。一邊吟誦李白的詩篇,一邊翻箱倒櫃尋找他的文章。

寂寞書齋裏,終朝獨爾思。更尋嘉樹傳,不忘角弓詩。

春天到了,柔桑破嫩芽,萬紫千紅喧鬧中,杜甫想著李白,一片愁緒,無可開解。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

安史之亂,李白投效永王李璘麾下,李璘兵敗,李白流放夜郎,今貴州一帶。杜甫對李白的綿綿思念,化成了無止盡的牽掛。日裡思,夜裡夢。

浮雲終日行,遊子久不至。三夜頻夢君,情親見君意。

告歸常侷促,苦道來不易。江湖多風波,舟楫恐失墜。

出門搔白首,若負平生志。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孰雲網恢恢,將老身反累。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

除了憂心牽掛,杜甫更為李白的際遇感悲憤、抱不平。

涼風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鴻雁幾時到,江湖秋水多。

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

思悠悠,水悠悠。

肅宗上元元年(公元760年),幾經流離的杜甫一家在親友幫助下,於成都西郊浣花溪畔築茅屋而居。隔年,稍稍安定下來的杜甫想到境內大匡山,早年李白曾讀書於此,驚覺二人不見已十六年。一場戰亂,多少辛酸磨難,自己白頭搔更短,故人何嘗不也髮蒼蒼?在苦無消息的情況下,杜甫寫下了再見到李白的強烈渴望,也是最後一首思念之詩。

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

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

次年,代宗寶應元年(公元762年),六十一歲的李白駕鶴西歸。代宗大曆五年(公元770年)冬,杜甫離世,年五十八。一首《登高》,譽為七言律詩之冠,訴說了詩人晚年對半生漂泊,老病孤愁的悲與慨。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風起於青萍之末,浪成於微瀾之間。昭昭有唐,天俾萬國,濁酒一杯,別來無恙?


巳正、大荒落,揭開了《長安十二時辰》的帷幕。萬物皆熾盛而大出,霍然落之,故云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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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 Norton 魯賓遜,救命!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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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2 12:42
您得悠遊逸雅於中國古文學的宏旨,連想之情豐富幽默、文采之俏洋灑雋永、力道之雄活潑迫擊,在海峽的這岸,當下獨卿一人。👍🤓

您寫及安和楊的庭上 - 趣味之惡俗 - 殊不知羅馬帝國的顛滅、當前美利堅川普之亂、台灣柯文哲的崩塌,都走這同一路線。

中國文史哲的有機長青,緣這篇的絕妙,想必拋磚引玉,我待尋去賀知章、高適、岑參。倒是,安碌山的圈圈差差我不太有感,他的失策是沒聚能人成大事。
Sappho(bylimeichang) 於 2024-09-16 04:38 回覆:

在海峽的這岸,當下獨卿一人」-- 感謝先生的高度讚譽。我是興之所至,遇到有感的就寫,恐未能有系統成書。

柯文哲之事:久不關心台灣時事,還是從關注的中國博主才得知。台灣的「自由民主」很錯亂,也難逃惡趣味。

資訊網路的無孔不入,感覺似非民智大開。不少人活在訊息繭房裡,慣於井底觀天,思辯能力幾付諸闕如,造成洗腦更方便、邪教大為盛行,政治、飯圈皆如是。對世界、對台灣,都甚為悲觀。

只能與數千年前的漁父共情: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