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Ｋ看小春日益憔悴，知道她對周牧仰不能忘情，心疼又不捨，於是約周牧仰到學校旁邊的麥當勞聊一聊。

「你那鬼宗教信仰真的比小春重要？」

周牧仰：「人生的路很長，要一起生活，就必須要有共識。我喜歡小春，到現在也沒有改變，雖然從我爸去世到現在，我們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聯絡了，可我還是每天想都會想到她。只是感覺我們已經沒辦法在一起了。」

老Ｋ：「你現在正陷入一團泥潦裡，腦袋漿糊化了。我是旁觀者，讓我來提醒你吧！人有五種，第一種大開大闔，氣魄恢弘；第二種中規中矩，謹守分際；第三種小奸小詐，鑽營取巧；第四種心胸狹隘，眼界短淺；第五種消極被動，行尸走肉。依我的觀察，你絕對不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墨守成規的人，所以不是第二種；你也不擅長逢迎拍馬，不屬於第三種；更不喜歡坐以待斃，絕對不是第五種。現在只剩下第一種和第四種，我對你的認識還不夠深，無法判斷你是這兩種當中的那一類人物；目前恐怕也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是開創新局起死回生的人，還是對人情世故世俗規範耿耿於懷的人。」

周牧仰不動聲色。

老Ｋ繼續他的論述：「像我，就是第一種人。民進黨執政，我就把自己的道德觀調整為動態；接下來馬英九要執政，我就把道德標準向上提升。配合社會的脈動，謀求自己的最大幸福。道德觀大起大落，牽動我的思考也大起大落。以前我不擇手段，巴不得小春和你趕快分手；現在卻不行，我現在要講文明。因為今天如果她是在如此遺憾的狀況下離開你，那麼日後不管她跟誰在一起，她深深卡在心底的那個影子還是你，最愛的人是你，最難忘的人是你，最叫她心痛的還是你你你。我不只是愛她，我更希望她幸福，我的道德讓我把感情昇華了，不管她將來要跟誰在一起，只要她快樂就行。雖然我尊重我心底的萬惡淵藪，但是我腦子裡更多的是對真善美的渴求，這些渴求在等待我的回應；就像台灣有五百多萬挺綠的民眾需要尊重，但是七百多萬挺藍的民眾的需求更不能忽視。換個角度看，從這個五百萬七百萬的數字你看出什麼了嗎？或者再看遠一點，中東的戰火，非洲的饑民，你看見了嗎？這些災難是怎麼造成的？為什麼一座小島就有數百萬人追求沉淪？人類永遠有兩個選擇，要或不要，要不要打仗？要不要搞垮自己的國家？要不要支持一個心中充滿奸巧或仇恨的黑心小人或冷血屠夫？許多人的選擇是我要戰爭，我要權利，我要拼個你死我活，我要這個我要那個，滿腦子都是我我我，因此造成今日的世界。那麼請問你的上帝在哪裡？如果上帝存在，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其實跟你我一樣平凡，對這個世界無能為力，無法扭轉乾坤，一切的演化都只是順其自然而已；第二，你絕對不會接受這個可能──他是個超級大變態，喜歡觀賞人類互相詆毀，互相殺伐，血流成河，哀鴻遍野，藉此讓他得到性高潮一般的快感。只有願意付出愛的少數人，做出他們奉獻自我的選擇，如果那是他們自主的付出，那這些人就等於你的上帝等於神；如果他們認為是神指引他們的行動，那也不過是一種集體想像，真正做出決定的，其實還是人類自己。」

周牧仰用食指關節輕敲桌面：「你自己不是也有宗教信仰嗎？你怎麼看待你的宗教、你的神？」

老Ｋ：「你怎麼看希臘神話裡的神，我就是那樣看我的神。我全家都是佛教徒，但是對我個人來說，宗教的功能是在我心志疲累的時候用來提供能量的，不是用來信仰的。宗教是我心志活動的一部分，但不是我人生的主宰，我的主宰是我自己，我對我自己的人生負責。」

周牧仰：「你太狂妄了。」

老Ｋ：「因為我是第一種人。」

周牧仰：「你對人的分類太過粗略，忽略了人的多重面向。我可以對宗教虔敬謙卑的侍奉，但同時對生涯志業充滿野心的追求，不在你的歸類當中。」

老Ｋ：「坦白說，我認為你就是第一種人。當然，我這五種分類裡每一種都包含好人和壞人，聰明人和糊塗人。你現在為了一個看不見摸不著而且無法證明其道德觀為動態還是靜態的所謂上帝，放棄看得見摸得著又品行還不錯的喬小春，請問你他媽的腦漿是不是被宗教狂熱燒成岩漿啦？或許你應該去伊拉克或衣索匹亞 long stay一下，看看你那居心叵測的上帝在幹嘛！」

周牧仰：「你的批評太武斷了。上帝不是居心叵測或不肯幫忙，而是許多人沒有去找祂幫忙。」

老Ｋ：「那麼你的上帝充其量只不過是我所說的第二種、甚至第五種人啊！相信我，你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周牧仰：「你必須學習尊重別人的宗教信仰。」

老Ｋ：「我知道，我只是想勸你不要因為宗教而影響感情生活。你也包容一下別人的沒有宗教信仰嘛！換個角度看事情，嘗試一下另一種意識形態的思考方式，也許會讓你的思路更靈活開通，讓你的未來更海闊天空喔！」

周牧仰：「你這是激將法，你以為我會因為不願承認自己是你所謂的第四種、心胸狹窄的人，而跳入你挖的坑嗎？」

老Ｋ：「如果這個坑有密道通往異世界呢？跳進來挑戰一下，來一場大冒險也無妨吧？又不是叫你做什麼傷風敗俗的事！」

周牧仰：「總之，謝謝你的關心，我會好好想一想你說的這些話。」

老Ｋ看看手錶：「一點零五分，該吃午餐了，一起去點餐吧！」

周牧仰微笑：「我今天還沒吃早餐呢，肚子已經餓得要開始抗議了！」

老Ｋ起身：「走，我也餓得很，要吃兩個勁辣雞腿堡！」

周牧仰也離座：「我得要兩個大麥克。」

老Ｋ：「所以不管你怎麼想，至少現在我們兩個有『久餓共識』了對不對？」

周牧仰拍拍老Ｋ肩膀，老Ｋ也回敬一拍。

這兩個死對頭，竟從此成為好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