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飯，順道走上社團大樓，很莫名地想到這裡離他的實驗室很近。最近的症狀頗適合找人說話的。這就是今天晚上的開場白。

　　話說這學期也沒跟那美講超過五次話，為什麼會找他，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姑且先診斷我的意識極度不清醒，我的腦波可能需要強力電擊來調整會好一點。

　　不管找他發呆，或是講什麼都好。我只想找個人，聽我的症狀，又不希望對方被嚇到，我自己也可以稍微忘掉那些怪異的想法。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至少比想那麼多複雜的事來得有趣。

　　實驗室就只有他一個人，蠻適合聊天的。除了講些無聊的話，不免俗的，又講到了Ａ片。好幾年沒看了，今天早上心血來潮看了一下，重溫童年的回憶。看那個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有沒有性慾。也不曉得是不是我修行到一種境界，還是我真的沒性慾，或是我心理變態，本來就沒什麼感覺了，越看越覺得無聊，我只把那種片當喜劇片在看。不管是血腥片、鬼片或Ａ片，我都會把它當作喜劇片。不過看了Ａ片，我才發現那是激發創意的好教材。只要有嘴巴、奶子、鳥鳥和大洞洞、小洞洞就可以變出那麼多花招，實在是太神奇了！有的趴到車子上，這個蠻新鮮的，場景的選擇是能否吸引人的一大重點。有的床上還放很可愛的熊熊玩偶，這個還考慮到對比，不錯。有各種膚色的，促進種族和平相處，這個也不錯。亞洲跟歐美的叫聲有所不同，可了解文化差異。拍片少不了大場面，多人的一定有。更扯的是還有五六十歲的阿嬤也來拍，恩…這個幫助老人家增加多一點養老金，也算是好事。

　　（輕咳兩聲）好…我要講正經的了。直接跳到重點。

　　「我是老師，你講的話我會絕對保密的……那是有什麼問題呢？課業？家人？人際？感情？…」

　　「都不是。有些想法，不適合跟別人講。我知道那些想法是種病態，通常跟別人在一起，那些想法會暫時消失。但我沒辦法不想，我還是會想要自己一個人，唯有獨處的時候，那些想法才會浮現。不想，我會受不了。想了，自己也難受。」看來也不需要保密了，既然都已經寫了。

　　「那…是什麼想法呢？想到就說吧！」

　　「我會自殘……」

　　「有證據嗎？」

　　「恩，有。」我把袖口拉起來，給他看我手上的割痕。

　　「聽說曼陀羅有毒，吃了會讓人麻痺，我想吃吃看。」我又繼續說了第二種症狀。

　　「通常這個時候，老師會說，你可以做點休閒活動啊！像是打球、跑步…」

　　「廢話！我也有在運動啊！我會去打羽球還有溜直排。」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止我要想什麼，即使大部分時間我看起來是活得很健康。

　　「呵呵！你可以舉舉這個啊！舉這個有種活得很紮實的感覺。」他一邊舉啞鈴，一邊跟我說。

　　「吃那個也有活著的感覺，而且是活得很不一樣的感覺。」

　　「水果刀蠻好用的，像在切生魚片一樣。」最後還是忍不住，興奮地提了一下。

　　這是怎樣的對話呢？他講話的調調就像一個民國初年的人講話的語調，一個句子裡有些字會特別上揚，只差他沒有字正腔圓，不過他講話的時候聲音會放得很輕，好像每個字都只是輕輕地從他嘴巴裡吹出來。要是他真的是老師的話，一定是很怕被學生嗆的好好老師。那我大概就像個五歲的小孩，帶著天真、覺得好玩的口氣，說出變態會說的字眼。實在是一幅有趣的畫面。

　　我有點想睡了。趴在桌上發呆。他也靠過來，看著我，大概離我只有十公分。我看著他的眼睛，好呆喔！好像在看一隻寵物狗無辜的眼神。我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淡淡地笑了，那種笑是看完冷笑話後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笑。就這樣和他看了許久，他說：「該回去了。而且你是女生耶！會有危險。」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這樣說，只是在緩和我的情緒。我又沉默了幾分鐘。

　　「可以…抱你嗎？」我大概是哪根筋不對，以我的狀況，什麼事都有可能做出來，這也沒什麼好意外的。

　　他傻傻地笑了笑。「在這裡嗎？這裡可能有人會進來。去…頂樓好了。」也是可以，反正我也沒去過頂樓。

　　「我要…先去上個廁所。」有必要那麼緊張嗎？不過在他去廁所的空檔，我還是好奇地偷看了一下他電腦裡有什麼片。果然有Ａ的，這也算正常啦！

　　好難說這到底是什麼感覺，我不太在乎他到底有沒有女朋友（在msn上有個女的叫他寶寶，他有女朋友也不是不可能），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真的處男（他喜歡撒點無關緊要的小謊，我已經習以為常了），我沒想過要跟他交往或是要有什麼關係，因為每天都要關心別人讓我覺得很做作。我連「我喜歡你」或「我愛你」都很難想像對他說得出口，為什麼…我只是單純地想抱人嗎？難道這樣我心情就會好一點？我已經走到寂寞的盡頭了嗎？我能肯定的是，不是因為只剩不到一年能在學校看到他，也不是因為早上看了Ａ片沒感覺，所以才想找個真人實驗。

　　頂樓的風景真的不錯，可以看到101，蠻適合幽會的。還有…地上畫了兩個同心愛心。我指著那愛心說：「為什麼有這個？」

　　「我畫的啊！呵呵！」

　　「屁啦…」不過那麼大個愛心在地上，好像可以停一架直升機在上面耶！而且直升機上面要有Hello Kitty的圖案。

　　晚上的風開始涼了。站在頂樓感覺特別明顯。龜毛了那麼久，他站在我背後，摸摸我的頭髮。

　　「是女生的頭髮耶！」

　　「…廢話。」我的頭髮會是男生的頭髮嗎？這不是重點吧！男生的頭髮跟女生的頭髮…有差嗎？

　　他慢慢貼近我，雙手從後面往前抓著我的手，扣在我的肚子上，輕輕地，我的手在他手中被搓揉著。我感覺他的鼻尖和嘴唇在我的後腦勺，輕碰我的頭梢。他的臉從我的腦後滑到我的肩膀上，貼在我耳旁。他的呼吸聲也靠得好近。我的背感覺得出他的胸部和腹部的線條。

　　原本以為我大概只會抱個幾秒，但是為什麼他要讓我感覺他這麼溫柔？溫柔得讓我不得動彈。有點希望這是我的初戀。好久沒有這種麻麻的感覺從表皮竄到我的血肉裡，也不算是不舒服，這大概就是我想要的─麻痺的感覺（其實是有那麼一點…生理反應）。我只是呆呆地站著，我說不出接受，也沒辦法說拒絕。我臉上泛著冷冷的微笑，腦中大半空白。說實在的，他比Ｑ毛好上十倍，我感覺不到他有生氣的時候，他隨時是一副傻樣。跟他講話也沒什麼忌諱，看似很適合相處在一起，他抱我的感覺就像情侶，毫無害怕的感覺。我的微笑裡卻有一種憂傷。

　　「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我說過了啊！」他又在耍白痴了。

　　「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

　　「不知道…」呵，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知道。

　　「什麼不知道？喔～你的意思是有可能喜歡男生也有可能喜歡女生。對吼！你有說過。」

　　「你的手好小喔！」

　　「你的手很滑耶！」完蛋了，接近甜言蜜語狀態。

　　「我覺得好冷喔！」

　　「那你不會穿外套喔？」他也少了一根筋。

　　我沒什麼期待他會喜歡我，或是愛我一輩子。我也不覺得這種感覺可以到永久。不過那感覺，讓我覺得我活在當下。所有其他想法，都顯得虛無飄渺。很難說這種感覺有沒有下次，也許是我要自殺的時候吧！我唯一的小小要求就是，我真得有需要的時候，他還能來抱我。原來我喜歡的，是那種感覺。身體包覆著另一個人的體溫，內心還是一樣冰冷。我領悟了，不會有人真正懂我，沒有人會懂我腦中的想法，不想也痛苦，想了也痛苦的感覺，誰也進不來。我為這樣的感覺、這樣的自己著迷。

　　「你在裝可愛喔？」我轉過身說。

　　「我本來就很可愛…」

　　「你有經驗喔？」

　　他靦腆地笑了。廢話，誰第一次抱會這樣抱？

　　「你的肚子是硬的耶！」我握著拳，在他肚子上碰了碰。

　　「呵，我在防守。」

　　我把他的兩隻手臂舉起四十五度。

　　「嗯？你在看什麼？喔～要抱喔？」

　　我懷疑我是不是很賤。說不出永遠的愛，只會在自己需要的時候跑去抱別人。偶爾當情人，偶爾當朋友，這算違反道德嗎？我只能說我賤得很可愛，或是內心醜陋得很美，我找不到別的形容詞可以形容自己。抱一個像我這樣想服毒又自殘的人是什麼感覺？我好想知道。這是個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的問題，在那個當下出現在我腦海，我覺得好美。

　　我的臉順勢貼在他的胸口。他的指尖在我頸部輕輕地撫著。我意外地聽到他心跳的頻率和我的是一樣的。我不太想知道他有沒有勃起，這代表我還不算靠得很近。一來是不想讓他太興奮，聽說勃起的感覺有點不好受。再來是這樣可以保持距離。

　　就這樣，抱了有幾十分鐘之久。對，就只有抱而已。他抱我的時候，好像變成另一個人。抬頭看看他，又還是一樣的蠢。

　　真的該回去了。

　　「牽手……這樣走路才不會跌倒。」他伸出他的右手跟我說。

　　「白痴…」我心想。他的白痴又讓我笑了。

　　對吼！都還沒牽手就抱，好像順序不太對耶！也沒差啦！我一向都沒什麼邏輯的。

　　回到實驗室，我摸了他的頭髮。還蠻順的耶！燙成那樣，我以為摸起來會是毛毛的感覺。

　　「還有其他要求嗎？」我搖搖頭，握著他的手，跟他說聲「謝謝。」

　　今天就這樣結束了，小鹿亂撞到底是什麼感覺，也許我從來就沒有過，所以這也不能當初戀。是不是要先抱過才會有一點感覺？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樣我才會去愛一個人。

　　我的心情有好一點了嗎？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我拖著比平常更慢的步伐走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