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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17 13:30:05瀏覽476|回應0|推薦2 | |
王維<竹里館> 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1- 流水雲紋飛舞在雪白蜀繡上,才剛穿上的正裝長衫,卻因為過度的拘束感,在主人疾步走過長廊後就被拉開了。半倚在亭邊的美人靠上,男人右手支著臉頰,看似悠閒的表情下其實是一片心煩意亂。雖說自個兒頂著世家子弟的頭銜也不是第一天了,合該習慣了那堆沒日沒夜勾心鬥角的你來我往,但是……從心裡煩啊! 好好的一個生辰被那群八竿子打不著的逢迎小人給攪了亂,哪裡還有慶壽的心情?自己才坐下不到一刻鐘,光是那堆曲意逢迎的臉和挾刺試探的話就叫人倒盡胃口了,遑論熬過整場晚宴!好不容易左閃右躲的避開眾人,鑽了個空,帶上愛琴,這還不趕緊躲入小院裡。怎料到自個兒栽種的竹林今夜卻十分不給面子,硬是要在這明媚月夜裡,飄過陣陣的蕭蕭風聲,把自己原本就已欠佳的心情弄得更加煩躁! 左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琴弦,零零落落的<高山流水>雖把竹林的蕭瑟驅走泰半。然而彈興正起之際,卻猛地醒悟自己把自己陷入了「蟬噪林愈靜」的境界。 「真糟!」男人低聲說道,「今日怎麼事事不順!」 「那得要看今日是誰的生辰了!」飽含笑意的戲謔從亭外傳來,說話的人卻依然不肯放過落井下石的機會,「我看你還是乖乖地回去宴會吧。雖然說坐在那兒像尊佛像似的,給人朝拜敬酒,不過至少還是有杯酒可喝!」 「我當是哪家沒禮貌的小人闖了進來。哼!原來是隔壁家的小狗啊。」絲毫不肯落下風的男人,斜瞪著攜帶美酒香氣踏入小亭的青年。 「隔壁家的小狗可還好心地叼了瓶美酒給你,你是要怎生答謝?嗯?我的世子殿下。」行至男人身邊,看對方完全沒有起身的意願,青年就著酒瓶喝了口酒,俯下身就是一個深吻。 「什麼壽禮都沒帶,還敢來佔本世子的便宜?」水色瀲豔的雙唇,讓男人的慵懶更加迷人。 「我當然有獻禮,只是這禮卻要煩請殿下等上一個月之後,才能得見。」噙著神秘笑容,青年落座於男人身旁,右手還大膽地環上對方腰肢,被瞪了一眼後故作無視地摟著人,還開口要求道:「再談一次吧,那曲<高山流水>。我想聽。」 男人沒好氣的板著臉道:「你還真敢要求啊!也不想想誰才是今日過生辰的主子!」說完,又用力把腰間那隻不安分的手打掉。 青年靠在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男人臉上閃過一絲羞赧,雙手也還努力推拒著對方的調情。 過了一會兒,月上中天的時候,<高山流水>的琴聲伴著幾縷若有若無的呻吟聲,逸散在竹林裡。
-2- 「此行不定,你……多保重。」大庭廣眾之下,男人不敢把心裡的依依離情講得太明白,所有的言語到了嘴邊只化作「保重」二字。 全副武裝的青年伸手欲撫上那張愛戀多年的臉,卻怕被溢滿心懷的離情愛意給綁住,再也不願離去,只得改為拉住男人的手,安撫道:「不要擔心,我可是你的靖平將軍啊!那只不過是一群海盜,我很快就回來的。」 「……好」,男人沒有多說什麼,僅是飛快地在相握的手上寫下「我等你」三個字。 眼波相對,無邊的纏綿繾綣,盡在不言中。 看著青年俐落地翻身上馬,直等到那熟悉的背影看不見了,男人才閉上眼,收回眷戀的目光。再度睜眼時,平日裡運籌帷幄的世子殿下已經恢復,一擺手,打道回府!才剛分開,自己就已經開始憂慮、開始思念他了,無法想像要怎麼度過接下來的磨人等待。 本應埋首公務的世子殿下,此時卻無視於桌案上的成堆公文,心不在焉的把玩著一塊暖玉。打自今日下午拿到這塊玉之後,他心裡五味雜陳的,什麼事也辦不了。苦苦壓抑的相思被激起,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掛慮,只要安心的等待就好了,一切的防衛卻在看到他的親筆信之後潰散。信裡,久違的關懷差點讓自己在一干屬下前感動落淚。不過從內容看來,應該是早在自己生辰前就已經準備好的東西,只是,這麼一塊簡單平凡的玉,為什麼需要大費周章的從北方極寒之地送過來?暖玉雖屬珍品,自己府中也有不少。而且這塊玉還有些怪異,不過掌心大小的玉面,一面光滑無瑕,一面卻是交錯縱橫地被劃滿刻痕。 男人喃喃自語:「真不知是誰這樣糟蹋這塊美玉?」把玉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也看不出什麼名堂,不禁抱怨起那個遠在南方的傢伙,「什麼東西不送,偏偏送塊奇怪的玉。」 華燈初上,英明的世子殿下依然沒有研究出個頭緒。顧不上晚餐,趕著把幾份公文看完後,男人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那塊玉上,或者……應該說是送那塊玉的人身上:他現在還好嗎?去了這麼久也不見他有什麼消息傳回來?每次都只能從兵部那邊聽到一星半點,說什麼缺糧草、欠兵餉的,不然就是略有小捷,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3- 月夜下,小院裡,竹林深處。偷溜出宴席的世子殿下衣襟大開的半躺剛封為將軍的情人懷中,一邊聊天一邊撥弄著琴。年輕氣盛的將軍心念一動,決定先不說出已經準備好的禮物,改問對方:「你想要什麼樣的壽禮?」 男人側頭想了想,抬起頭,綻開一抹笑說:「……能保我一生平安的就夠了。」 摟緊他,青年曖昧的笑說:「這可難辦了!身為你的靖平將軍,我只好勉為其難的擔下這個責任了。」 「你!」猛地抬起頭,男人烏黑有神的眼睛蕩著月光,溫柔而佯怒地映著情人的笑臉。 青年側頭親上他的頰,再往下吻住還想說些什麼的唇,笑意盎然的說:「我?當然是我囉!」目光鎖著對方,發誓般地說:「你是我永遠的責任,我會讓你一生平安的。」 這是鐵血無情的將軍心底最深的柔情,一輩子只給一人的承諾。
刀光劍影中,想起那夜溫存的青年,臉上的微笑始終沒有消失過,縱使手上的劍、腰上的刀都已砍出了裂口,身上的盔甲都已多處劃破,身邊的兵士都已無一倖免,胯下的馬都已脫力而亡。那站在岬角上奮戰到最後一刻的靖平將軍,在被無數刀劍穿過的同時,望著碧海藍天,輕輕的說了一句:「可惜沒能看見他收到禮的樣子……」
-4- 還是明月夜,還是竹林,還是男人的生辰。 正襟危坐地彈著琴,男人依舊從宴席上溜走,依舊躲到小院竹林裡,只是……想等的人卻不會再出現了。 「一年了」,男人對著安放在身旁椅墊上的暖玉說道:「送這麼塊玉來,人卻不在,說什麼保我一生平安?」 拿起桌案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男人被嗆的狂咳不止,摀著嘴的手心裡流下幾縷殷紅。他不以為意,再次舉杯,對著椅上的玉笑道:「看,我就快去陪他了。你能驅百毒,但他……就是我心裡的毒,而我中毒已深,連你也解不開了。」 一杯飲下,嘴邊再度湧出殷紅,男人大笑,對月撫琴,又是那曲<高山流水>。琴聲漸歇,蜀錦白衣的世子殿下倒在血泊中,笑的溫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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