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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香有情
2015/10/01 21:00:54瀏覽177|回應0|推薦7

       不知道如果有一道選擇題說,書對你來說,是愛情還是麵包,你會怎樣選。我的話,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選,因為假如要我大聲說出來,「書啊,你就是我的愛情」,我覺得太噁心了;或者說,「書啊,你就是我的麵包」,也很噁心的。可是事實上,書既是我的嚮往,也就是愛情,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給我一個存在的實在感。
   

      讓我從兒時的一件往事說起吧。我的少年時代是大陸文革之後,文革已經結束了,我們是可以正常去學校上學的,但大環境還是一個文化的荒漠。每天除了課本之外,幾乎沒什麼課外書,唯一可以看的被毛欽定的四大名著: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和封神榜。而我們家唯一有的就是《紅樓夢》。
   

      好像那一陣我們家剛好打家具,就是可以想像的,在一個諾大的客廳裡(舊平房所以還算大),東邊一個櫃子,西邊一個櫃子,有的剛打好架子,有的才裝上襯板。而我最大的快樂,就是拿著紅樓夢其中的一冊,躲在櫃子的後面。為什麼要躲起來?因為在那個嚴厲的家庭中,看書就應該看課本,什麼紅樓綠樓的,被大人發現一定是臭罵一頓。
 

      於是在沒有人解說,沒有老師可以解惑的前提下,我就打開了紅樓夢。當然很多地方看不懂,每個人物出場都要來一首詩,那是我鐵定會跳過去的一段;大好春光裡,那些姐姐妹妹聚在大觀園裡,又開始比賽寫詩,我又要大段大段跳過去了……其實即便如此跳著看,只看看得懂的地方,久了,我對紅樓裡的人物也熟稔起來。
 

      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很難理解我所處的那個年代。就是因為文化革命的洗禮,家人之間的情感是很淡薄的。我的父親是一個嚴肅的物理老師,他可能每天一大半的時間就是對著他的理論物理教課書,而我的母親,這個在文革中受排擠的黑五類,她唯一的希望在我們這些小孩子身上,我們考得好,她就是極大的鼓勵;但是大多時候,只知道頑皮的我,是考不出什麼好成績的,於是自然每天看到了也是母親冷漠的臉。
 

      但是書上就不一樣了,即便是那個人人說她刻薄的王熙鳳,她說起來笑話來也是很好笑的;後來選了寶釵做孫兒媳婦的賈母,她一開始的時候也是極疼愛黛玉的,動不動就摟著她心肝寶貝的叫……比起低著頭看書的爸爸,擺著臉吃飯的媽媽,書上的人物要鮮活得多,可愛得多,我真的覺得他們是活著的,天天的,就同我一起藏在高高低低做到一半的家具後面。他們好詩好畫,雖然我看不懂的都跳過去的,但那是我的嚮往;他們愛說愛笑逃課玩鬧,給了我比真實世界更真實的感受。

      如果這是對書的初戀,那麼我還有過一回錯戀。那是已經結婚生子的我,有段時間在出版社上班。大家可以想見的,一個受簡體字教育的人,到繁體字的出版系統工作,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情景。繁體字我認得,但是有時候碰到長得很像的,我就開始混亂了。這樣的結果當然就是在職場上的一種挫折。我想在職場上,其實每個人多少都會遇見挫折的,但是這樣的挫折對我來說,卻打擊非常大。因為我很愛書,很愛這一行,但是卻受到先天的限制。有一回,我記得是下午的時候,面對待編輯的稿子,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就是我這麼喜歡這一行,為什麼卻做不好呢?
 

      記得坐在我旁邊的是一位出版圈的知名前輩,他低聲問我,「為什麼難過?如果真的不喜歡,可以做別的啊!」問題是我很喜歡啊。「那喜歡為什麼要難過呢?」因為雖然我編得不是很好,但是我想寫啊。繼續待在出版社,我就離寫自己的書更近了。
    

      他聽完,就對我講起了一本書,章詒和的《往事並不如煙》。他說,喜歡寫就開始寫,沒人說必須讀了什麼書,必須考了什麼學歷,才能寫。他說,詒和當初寫這本書,根本沒想過要出版,她只是想把經歷的故事記錄下來,寫得好,自然就有人出了。
 

      可能是這句話吧,我在快四十的年紀,重新拿起了筆,每一天每一天紀錄著我所不能忘記的事,那些並不如煙霧散去的往事。
 

       我想或許這句話也可以推得極廣的吧,所有的故事都是因為一些無法如煙般消散的過往,那些過去好像葡萄被裝進了密封的容器,好像掉進了蚌殼中的細砂,好像遇見樹脂的昆蟲,經過了時間的醞釀,成了葡萄酒成了珍珠成了琥珀,在有心的觀察者眼中,他們被回復到原本的樣子,生長著的葡萄或許有過憤怒,海濱的細砂曾經堆砌過孩子夢想的砂器,而松林中的昆蟲是不是曾經聽過柳林中的風聲,我可無法替牠回答。
 

      那麼來吧。我們一起來讀書吧!
 

原文於2014年5月15日 刊載於 <中華日報> 副刊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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