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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1/03 11:26:38瀏覽1271|回應0|推薦7 | |
碧海藍天 陳碧月
二○○一年歲末,他們在一場研討會上重逢。 在咖啡館裡他告訴她,他曾在網站上「搜尋」她,但沒想到她棄法從文,他一直以為那個發表了許多文章的人,只是一名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子。 他們對坐著,「近鄉情怯」的感情悸動著。 已過「而立」之年的他們,說起對方缺席的那段長長歲月,說得淡然,其實是千山萬水啊!沒想到,他們各自讓自己恢復單身的時間點,竟只有一個月之差。 「和妳重逢,彷彿一切都有了答案。」他如是說。 他們談起旅行,他說計畫要到加拿大的白馬寺看北極光;她心一驚,想起讀到張抗抗的〈北極光〉時,為小說裡對極光的敘述撼動著,也希望自己能夠有機會見到能夠帶來幸福的北極光。 因為「閱讀」,讓他們距離拉近,他說前一陣子在報上剪了一篇文章,講的是中年人才是談戀愛最適合的年紀;她訝然地說:「我好像也剪了那一篇文章。」 「這樣的機率有多高?」他問她。她笑而不答。 × × × 隔天,他約她午餐,他們各自拿出剪報,才發現,那篇〈戀愛適齡期〉分前後兩天刊出,他剪了「之一」,她剪了「之二」,合起來才是一篇完整的文章。 用完餐後,他拿出兩張機票,說要約她舊地重遊。 × × × 週五近午,飛機抵達台東的豐年機場。 他的朋友到龍泉路上的溫泉飯店來找他,開車載他們到杉原海水浴場旁的一家義大利餐廳用餐,那是一間種滿了玫瑰花的木屋餐廳,在海風吹拂中,頗具異國情調。 他向朋友介紹她:「你應該見過她的。大四那一年你邀請班上同學來參加豐年祭,我就是在那裡認識她的。」 朋友眼睛大亮,對著她頻點頭:「喔!我老妹的朋友的同學,對不對?總共四、五個女生嘛!都是美女!」 他和朋友心照不宣,相視而笑。 朋友交出車鑰匙,對他說:「既然是載美女,當然要用四輪的,怎麼好讓人家吹風日曬。」 她趕忙說:「真是謝謝你啦!台東有我們太多年輕時的回憶,騎著摩托車,感覺可以離年輕更近、離台東更近。」 朋友回憶起說:「喔!對了!我想起來了。他在十股綠色隧道摔車,就是教妳騎車的嘛!妳把油門催到最後,整輛摩托車飛了起來…」 「是啊!好糗!過了十七年,你到現在都還記得。」她低下頭偷笑,長長的直髮流洩下來。 朋友關懷地側過頭問他:「對啊!你不是舊傷復發,安排好要開刀?什麼時間?」 他對朋友擠擠眉,含糊地說:「下星期吧!先不提這個。」 × × × 他們騎著車往森林公園而去,林蔭間,蝴影相隨,換上自行車後,穿越一大片木麻黃所組成的茂密叢林,午後斜陽,也穿透綠林,她對他說,這裡林木扶疏,一點也不輸給德國的「黑森林」,他們平行地在步道上和波紋粼粼的琵琶湖裡的魚兒一般優游其間。 下午經過更生路,她被一間充滿藝術氣息的咖啡館給吸引,兩個異國相戀而結婚的老闆到門口招呼。 澳洲籍的先生送來印度奶茶時,順口說他倆有夫妻臉,問說結婚了沒?他笑燦燦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對老闆說:「我們先一起出來旅行,看能不能在一起…」 他看著她吸起一口冰奶茶時幸福的神情,說:「我都不覺得過了十七年,妳還像是個小女孩似的,記不記得,那一年我們蹲在路邊看一條水溝?」 「嗯!水往上流!」她興奮起來:「我記得當時你對我解釋著說,那是在地形落差下所形成的一種視覺錯覺,感覺好像是水要往高處流一樣。」 「呦,妳還記得,不過我記得的倒是妳吃著釋迦冰的滿足模樣。」他一面咧嘴而笑,一面從紙袋裡拿出一本東西,遞給她說:「送給妳。」 原來,他注意到她在隨身的記事本上密密麻麻地紀錄心情;剛剛經過市區,趁著她吃完萬分懷念的米苔目,還在和「榕樹下」的老闆閒聊時,他飛快找到一家書店為她買了一本手札,說一是為了封面的書名--〈二○○二,在愛的時光〉,二是因該書版稅全數捐出,幫助921受災的孤兒。 她捧著那本手札感動得難以言喻,打開第一頁,在上面寫著:因為重逢,於是生命有了更閃亮的樂章。 × × × 晚上回到飯店,她從行李袋裡拿出了一個裝滿貝殼的瓶子,交到他面前,她迎接他訝然的表情:「這是…?我們一起在三仙台撿的貝殼?」 她點點頭,然後遞上一本泛黃的日記給他,便往浴室去。 這本日記記錄了他們年少時那段青澀的戀情--他們邂逅、相戀,但不知該如何回去各自和身邊陪伴的人說明這樣的情愫;再加上他即將入伍,他不忍她為他等待。 --我喜歡凝聽他專注地介紹著:八仙洞,在阿美族的神話故事裡,是一個美麗的女子被處死後所隆起的石壁洞穴;知本的原名是「卡地布」,就卑南族的語言解釋,就是團結的意思。我欣賞他對每件事物的關注,包括對我,他居然可以搶在我之前,蹲下身為我繫鞋帶。 --他在石雨傘下,很自然地牽起我的手,我早已聽不見他在向我說明著這個長岬是因為波浪侵蝕和岩礁受海蝕…;我只知道,我的心被他侵蝕了。 --太麻里的金針花搖曳著黃金似的優美身段,讓人感覺生命的美好,他說,下次要帶我看看午後的大霧,又是別有一番風情,我期待著。 --我打電話到火車站,問好火車停靠的月台,我想在松山上車,可以陪他坐車到台中,我提前到,可是火車沒有來,我很著急,後來才聽見廣播,他搭的車在第三月台快要開了,我擠出人群,往第三月台跑,但我人還在天橋上,就見到火車開走了。我心碎了,想一切都是天意吧! × × ×
他緊緊地抱住她,對她說:「是天意安排我們重逢,我們明天到金針山,去等待午後的大霧,十七年前欠妳的一場飄邈風情,一定要還給妳。」她噙著淚,抬起頭認真地對他說:「我要陪你開刀,十七年前為我摔傷的肩,我有義務照顧他。」 (獲2003年11月「來台東看風景寫故事」小說徵文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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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