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弟弟的朋友來家裡聚會，有一位陌生的客人進家門時，我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卻又說不上來．一群人嘻鬧之間我聽到別人叫他全名，一陣電流貫穿我的背脊，那段慘綠歲月的片段突然間湧上心頭，我不敢再正視他．

 

我的初戀距今已十五年．那時是高二升高三．聯考是生命中唯一的憂慮，我卻和家門對面整天蹓答的同年男孩墜入情網．每天我們都會在公車站相遇，以前不著眼的，忽然在那年夏天深深印記眼裡．我等公車上公車都拿著書，但扉頁之間是他刺探的眼神，我躲他就追，終於我們越站越近，我的心思全棲止在他身上．

 

我的功課起伏不大，因為不想讓同學知道胸口為戀情發熱．每天若無其事聽同學談偶像談暗戀，我恨不得趕緊放學再見到他．不讓父母同學知情，我們的足跡幽密熱烈，從樓頂，暗巷，夜裡學校操場，彼此的房間．我們是羅密歐茱麗葉偷渡十七歲盛放的心事，渾身顫抖迎接對方，在夢中依然驚呼喘息．不明白為何那時的意志和身體都如此剛強，我們投身聯考也投身炙熱情愛，兩邊都全力以赴，至今憶起仍難忘那緊湊，無涯的歡樂．

 

他的父母還是發現了，強行終止我們，他退還我的信，禮物，眼神變得冷漠凌厲，我瘋了似的拋棄尊嚴跪地挽回，他還是離開了我．我失魂落魄倒數高三生涯，功課變差，有一次在補習班巧遇，我故作鎮靜，他竟還談笑風生掠過我，和別校女生打情罵俏去了．聯考結束，我在台北唸大學，他到了台南．大學新鮮人有的狂歡我不期待，從一開始我就拒絕追求者，昇平下，不會再有一次那樣險境中的愛戀．期間他有回頭找我，跟蹤我，電話中懺悔，我一概冰霜以對，儘管淚流滿面．不是我愛上別人，而是愛情被他禁錮冬眠，只要遇到心動的時刻，我隨即想到心碎．之後陸續遇到幾個珍惜我的男孩，但都是我背叛，我輕輕舉起也輕輕放下，不想說謊不想讓對方枯等，沒有一個怨我，走得恩斷義絶乾乾淨淨．

 

遇到我的先生，我直覺他是績優股，我要定下來．我們在短暫的甜蜜裡步入禮堂，婚後的風雨從未稍歇，但也是經過這樣跌跌撞撞，我蛻變成人母，才真正敞開心胸愛我的男人和孩子．現在，我們都比以前更深刻感受到，一路艱辛建立的家，是唯一值得驕傲的成就．

 

昨晚那位神似他的客人，是他的弟弟，神止模態重疊得無懈可擊．昨晚夢裡幽幽浮起那年盛夏青春殘酷的片段，少女如今是少婦，但我依然清楚記得，馬勒的樂聲中，我們日夜不分向愛獻身．．．